容华几个跟着薛老夫人一起向皇太后行了礼,皇太后命人赐坐,薛老夫人就坐在皇太后身边,容华和薛夫人坐在一边,任静初与英亲王妃坐在另一边。
说起华妃来,薛老夫人劝慰皇太后,“太后娘娘要保重身体。”
皇太后拿起帕子擦眼泪,“可怜九皇子年纪还小,没有出宫建府就……好在这会儿有他哥哥英亲王陪着,要不然我心里更是放心不下。”
薛老夫人也跟着掉了眼泪。
皇太后又道:“这才几日,眼见没了八皇子又没了华妃,”说着叹了口气,“华妃这孩子心思也重,竟就跟着八皇子去了,她们母子俩走了可苦了皇上和本宫。”
容华仔细看皇太后脸上的悲伤,仿佛就是由心而发,只是单单心疼华妃,没有半点责怪华妃害了八皇子的意思。皇上虽然不是太后亲生,可是这些年太后和皇上的母子之情已经深了,太后年事已高不可能还会又别的想法,也就是说太后是全心全意和皇上站在一起的,见到了太后娘娘,就等于是见到了皇上。
皇上并不怪华妃。
容华早就猜想,一个母妃早逝在宫中默默无闻的八皇子如何能及的上从小就备受宠爱的九皇子,皇上真的会因为八皇子之死连九皇子都疏远冷淡了?可见皇上也在利用八皇子的死做文章。顺理成章的惩治蔡家,和“病”了的华妃。
皇太后和薛夫人、容华说了几句话,目光落在任静初身上,众人也一同看过去。
任静初端着肩膀僵硬地坐在那里,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迎上皇太后审视的目光,嘴角一抽勉强露出些笑容。
薛三女乃女乃头上戴了支东珠簪子,簪顶那颗大大的东珠比薛夫人头上的还耀眼,宫裙下一双秋香色的缎子鞋做的更加讲究。看鞋要看底,鞋底都是用精细的缎子表了一层,上面还绣着彩,就证明这双鞋穿一次或是重新换底或是就要扔掉。宫中精贵的宫鞋也不过如此,别说是皇太后,就是宫中的女官随便一看也能估量出来,这位薛三女乃女乃不是普通的富贵。
任静初不安地动了动脚,抬起眼看容华。她昨天让青穹去打听了消息,容华命身边的丫头拿了宫中赏赐的宫鞋来穿。宫中的赏赐她是没有,可是她平日里穿的鞋也不一定就比宫中的差,她正好有一双秋香色的绣鞋平日里嫌素淡没有穿,这次就派上了用场。可是没想到陶容华今天就随随便便穿了双缎子鞋。陶容华大概是觉得一定比不过她,所以才没有精心装扮。任静初想到这里又抬头看向容华,却发现容华的目光异常地一缩,立即低下了头。
任静初不禁一怔,容华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老实示弱起来。
英亲王妃先开了口,“听说薛三女乃女乃在金华府长大?”
任静初点点头。
皇太后放下手里的玉兔子,“我也听说过,常宁伯祖籍是金华府。”
英亲王妃笑道:“可不是,金华府那边的锦缎、成衣、小吃都是极好的,我屋里还有块料子是让人从金华府带的。”
皇太后这才想起来,“之前有人进上来的猫耳朵可不就是那边的小吃。”说着去问身边的女官,“去看看那点心还有没有了,拿上来给大家尝尝。”
女官端了点心上来,坤宁宫的气氛也比刚刚轻松了些。
浙江一带的小吃,应该是浙江的官员进上来的,比从京里买到的味道更好。皇太后问问薛老夫人,“我年纪大了,吃起来只觉得甜了。”
薛老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年轻人更爱吃甜食。”
容华不怎么说话,说到浙江的小吃任静初倒是开了话匣子,“还有更好吃的千层饼没有这个甜。”又说了些风土人情。做过诗会划过船,族里出行动辄就几十人,女眷也能在船上赏景。
不是哪家都能有这样的排场。要想让女眷也能安心赏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上下打点,怪不得人人都说金华任家的富贵是数一数二的。
皇太后听了一会儿笑道:“听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过去瞧瞧。”
任静初道:“那边热闹的紧,不比京里差呢。”句句都是很在行的样子。
话说到此,皇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一件事,微微笑着去问容华,“听说你家里的姐姐嫁去了常宁伯府。”
这是要试探她和任家的关系。不论怎么样都是个表白自己的机会。是不是和任家站在一边,这时候就要说个清楚。皇太后对任家的态度不清,问任静初的话既像是关怀又像是试探,若是皇上果然要让庄亲王承继大统,那她今天的表现就很有可能要和皇上的心意背道而驰,从到宫中开始,她就刻意和任静初保持距离。皇太后就是看出了什么,这才进一步提起瑶华来。
她要怎么做,是将态度摆清楚还是给自己留些余地。
没有太多时间思量。
容华脸上顿时出现尴尬的表情,脸颊猛然红了,匆匆地点点头。一副忌讳莫沉,不愿意提及的模样,半晌才道:“开始我也是不知晓,后来才听说。”
自己的亲姐姐许的哪家竟然不知道,皇太后身后的宫人眼睛中露出一丝诧异。武穆侯夫人不大说话,似是对任家的事也没什么兴趣,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薛家的两个妯娌不合。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太后留下薛老夫人说话,英亲王妃、薛夫人、容华、任静初起身告退,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亲自送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皇太后身边的女官折返,皇太后让人扶着去更衣,将那女官叫进暖阁里说话,“怎么样?”
那女官道:“看样子外面传言的没错,薛家长房和二房之间是有隔阂。武穆侯夫人对娘家的事也闭口不谈。”
按理说自己娘家和妯娌娘家之间又有一层关系,相处起来会容易些,武穆侯和薛三女乃女乃却看着更加生分了,尤其是武穆侯夫人对薛三女乃女乃像是有防备似的。
皇太后点点头。这样说来,薛家虽然结下这门亲事却没和任家走在一起。和硕长公主对薛三女乃女乃也并不偏爱,反而举手投足对武穆侯夫人爱护有加。提起薛三爷的亲事也只是一带而过。再加上之前打听来的消息,任家嫁女准备了不少的嫁妆,薛家送出的聘礼却平平常常,这门亲事看起来像是任家要攀薛家。
皇太后回到偏殿,命人将今日的点心装了两盒,“我看武穆侯夫人倒是爱吃的,拿回去给武穆侯夫人吃吧,这个时候大人吃好了,孩子才能壮实。”
薛老夫人笑道:“娘娘说的是,”说着就担心起来,“容华年纪小,这段日子身体也不见壮起来,吃的东西也不多,我正担心着,毕竟是第一胎大意不得。”
皇太后听着也担心起来,“这样一连奔波几天身子恐会受不住,”说着去看身边的女官,“你吩咐人去照看着武穆侯夫人,别出了什么差错,咸福宫那边也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武穆侯夫人带着身子,一会儿就扶着她去歇歇。”
那女官点头应了,薛老夫人感激地笑起来。
……
容华中途去更衣,然后才和英亲王妃一起到了咸福宫,薛夫人已经寻了地方跪下和众人一起哭起来,容华慢慢走过去跪在薛夫人身边。
任静初找准了机会,和薛夫人说了一声就去见常宁伯夫人。
哭丧时间一长,众人没有了开始的战战兢兢,外命妇开始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薛夫人平日里不大和人交往,就带着容华跪在角落里。
眼见到了巳时末,宫里开始安排饭食。容华微微起身在目光缓缓从人群中掠过,人群里的定南伯世子夫人也向容华看过来。
容华重新低下头,身边有个宫人走到旁边,“静妃娘娘请武穆侯夫人暂去侧殿里休息。”
容华看看身边的薛夫人。
薛夫人微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宫人又道:“静妃娘娘正等着武穆侯夫人呢。”
薛夫人更没了话,只是关切地看了容华一眼,容华这才起身道:“娘,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容华跟着宫人进了侧殿。跨进里面的屋子,容华让人引着上前行了礼,便有一个亲切的声音道:“我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容华抬起头来,静妃娘娘躺在贵妃榻上,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月复上,弯弯的眼睛含着笑正看着她,“快起来,你也是有身子的人,我本意是怕你太劳累,让你过来喘口气,你跟我太多礼了反而坏了我的意思。”
容华这才起身。
宫人搬了锦杌给容华做,静妃摇摇手,“让武穆侯夫人坐近一些,我们也好说话。”
宫人微微迟疑,容华也道:“妾还是在这里和娘娘说话妥当。”
静妃听得这话,提起帕子一笑,脸颊如同缓缓绽开的花朵,虽然不说话眉眼中也带着娇艳,“上次让人叫你来,你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哪里是纸做的,离的近了就能如何不成?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也不是时时都要躺在床上将养,连话都不敢说了。”
这样的谈笑风生,真似将她当作娘家人一般,尤其是清澈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亲切的雾气,让人少了许多的疏离。
容华脸上一闪惶恐忙道:“妾怎么能和娘娘比,娘娘要折煞妾了。”
“好了,”静妃收起些笑容,“我们也没许多时候见面,难得说两句话。”
锦杌摆在了软榻前,容华上前去被静妃仔细的端详,“我进宫前你还没到陶家。”
容华点点头。
静妃笑道:“你和陶家的几个小姐长得也是像,只是你比她们都更有福气些。”
容华脸上微红突然青涩起来。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她心里的那个武穆侯夫人相差的有些远了。那个能支撑整个薛府的武穆侯夫人,能在宫人面前巧言善变的武穆侯夫人,看起来却这样的青涩、本分又单纯,要不是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她都要怀疑她找错了人,静妃抿起嘴唇笑起来。
静妃娘娘比瑶华更能隐藏心思,想必到最后关头也不会露出半点的端倪,想要从静妃娘娘脸上看出什么,真是难上加难。
“一会儿就陪我在宫里用些饭食。”
终于开口。留她在咸福宫里吃饭,传膳的宫人都是华妃娘娘身边的,出了事正好能怪在华妃娘娘身上,这样一来既让华妃担了罪名又除掉了她。薛老夫人毕竟是长公主,眼看着怀着身孕的长孙媳妇死在宫中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何况外面还有个薛明睿,必定会追究到底。薛家抓住不放,皇上也不能草率了结,华妃必然不能再以皇贵妃之礼入葬,母妃妄害人性命,九皇子的名声也会受损,到时候恐怕没有多少官员愿意追随九皇子。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不用自己动手,又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出事之后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谁能有比这更好的法子,比当年嫁祸她偷了凤钗里的银票又要技高一筹。
想要害静妃的人,必然不知晓侧殿里已经多了个替死鬼。静妃娘娘只要看好下毒的人,确保能抓住活人,这件事是真的,将来自然是审的越清楚越好。
容华正想着,一桌饭菜已经摆了上来。
到了这个关头,她借口不吃会如何?静妃娘娘想办法逼她吃不成?反正殿里的宫人都是静妃身边得力的……很有可能……容华猛然想起被大太太硬灌下毒药那天晚上,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
饭食果然简单,只是两只八宝攒盒和黄金头脑羹,这样下起药来也方便。
静妃让人扶着起身,“我们先简单吃一些,一会儿再让人传些别的饭食。”
恭敬不如从命。容华只得陪着在饭桌前坐下。
看着这些饭菜,容华不知怎么的倒伤感起来。
静妃道:“好端端的怎么了?”
容华擦擦眼睛,“只是忽然想起母亲就免不了……”
静妃也叹了口气,“我也听说你家里出了事……只是我也帮不上忙,你回去要好好劝大太太,让她放宽心,家里总还有几位少爷。”
容华点点头,“眼下只要大哥的病好了,母亲的病也能去了大半。”
听到这里,静妃豁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