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者无法升入天国,据说这是主的约定。
但是世界是复杂的,汹涌而又混乱的社会漩涡,人们在其中挣扎着,直到无法选择的时候,那就是命运…
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九月十五日。天空上繁星点点,弯月偏斜,正是人们睡梦最为香甜的时候。倚山而立的南方小村落在淡淡的星辉之下沉睡着,一如既往。
“喔喔喔…”昂扬的鸡鸣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若是在古代,这个时候已经可以早起忙碌了,所谓的闻鸡起舞,在那个时代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现代人的生活早就天翻地覆,没有特别的事情,大都还在被窝中暖着吧!
稀疏的建筑群右边,靠丘而建的一座大院灯暮然亮了起来。这,便是陈文的居所。
相比以往,今天的陈文起得要早半个小时。因为对于他来说,那非比寻常。
才四点半,起了床,换了套丝绸唐装,休闲鞋,就这么迎着晨露,在乡间的小道上跑起步来。半个小时之后,已然来到一座小山之上。正所谓南方多丘陵,也就是小山,不过几十米的坡长,陈文立于山顶,稍作休息,等气息调匀,双脚化作不丁不八之姿,对着晨风打起了太极拳。
从起手,到野马分鬃,直至收势,这一套下来,足足打了半个小时。
以陈文这般年龄,也就三十有三,正值壮季。太极乃养生之拳,习练者多为花甲之辈,正所谓人老心不老,到了陈文这里,却是人不老心已老了。
此时已是六点过,即便是秋季,也是星辰隐没,日华将起,天也模糊的开亮了。
陈文在山顶思绪良久,有些落寞,叹了口气,终究慢步下了山。到了山下,已经是炊烟渐起。几个岔道走过,转到车行水泥大道,沿行了几百米,一个转角,就是一个小小的集市,陈文转了几圈,什么也没有做,想了想,又转身离去。
等回得家中时,已经快八点了。院落不小,尽管是秋日,却依旧花草繁盛,还有一块不小的草坪。一番洗漱之后,陈文走入正厅,早餐已然摆好在餐桌上,牛女乃加三明治,还有一个煎蛋。
等他施然坐好,细细吃完,自然有女佣上前来收拾,但是陈文把手一摆,轻声阻止道:“吴妈,先不收拾了,坐下来聊一聊吧。”
被称作吴妈的女佣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一直微低着头,听到陈文这么一说,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捧在手里的盘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个样子的女佣,一看就知道有些不正常,但是陈文依然不动声色,拦住正要弯下腰整理的吴妈,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好像做错事的学生面对老师一样,吴妈正襟危坐着,不敢看向陈文平淡的眼光,口里发出颤音:“老板…有什…么事情吗?”
陈文轻轻地问道:“吴妈,你一直帮我已经有五年了吧?”
他的声音平和,没有什么上位者的威严存在,但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吴妈心惊胆战:“…嗯,是!”
“说起来也不短了,那时候,我和弟弟还只是刚刚起势,这么些年来,不容易啊…”陈文唏嘘的感叹着,对着天花板的吊灯回忆了一阵。
“嗯…”不敢插话,保姆吴妈唯唯诺诺的看向陈文。
“小宝还好吗?”回过神来,陈文出乎意料的问了一句。
“还好…”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保姆的眼神更加的不自然。
“哎…”听到吴妈这样的回答,陈文惋惜的叹了口气说:“你不应该对我隐瞒…如果一开始就来找我,我也会帮助你的!”
“老板,是我对不起你…”听到这样的话,吴妈神色大变,她离开了座位,就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哀求着:“不关我的事啊,老板,是二老板逼我的,他们抓住了小宝,如果我不这么办,小宝就会没命的…”
“没什么,你起来吧!”陈文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个儿子小宝性命的被胁迫者,虽然很糊涂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是这种母爱的确伟大,那是他一生都羡慕东西。
他摇摇手说:“小宝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现在出去大门外,自然会有人来接你离开,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以后,尽量改名换姓的生活吧!”
送走了愧疚的吴妈,陈文一直静静的坐着,刚才喝的加料牛女乃已经发作,里边的激素不停的刺激着心脏,对于曾经心脏受伤的他来说,这是致命的征兆。并不是疼痛,那种感觉就像是喘不过气来,全身乏力。
“嗯,不用很痛苦的死,已经不错了。”他就是这么想的。
就在刚才,生存的最后羁绊被自己的弟弟击倒了。父母去世得很早,女朋友也死了,得到了富贵的生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快乐,生命的意义被一次又一次的打碎。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却因为谋夺财产试图杀死自己,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亲生弟弟全部的计划,但是还是期待着他能在最后关头悔改。
“没有想到这么等不及啊!”现在,他得到的只是心痛。书房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那里有他的医院诊断书,即使用天来计算,此生所剩余的生命也不会超过三位数。
遗书早已经准备妥当,九成的财产捐献社会用于洗赎曾经的罪,留下一成给想要杀死自己的弟弟,那已经足够他快乐的生活一辈子。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寄给他的劝慰信吧,但是能够从罪恶中回来吗?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生死之间,仿佛电视剧弥留的光彩,陈文回忆着一生的种种,那些得与失,成与败,悲与喜,爱与恨,这辈子,活得太辛苦了。无言的一生,充满着艰辛、漏*点、黑暗、忏悔以及疲惫。很多已经忘记的琐碎小事都一一浮现上来。只有短暂欢乐的童年、失去父母的悲痛、只身带着弟弟生活在社会地层的艰辛、为了幸福生活而抛弃良知的堕落、功成之后的倦怠。
别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来为他送行。
“就这么孤独的死去…这样最好…”陈文喃喃地自叹着,心跳变得缓慢。他的眼光逐渐迷离,恍然中,一副副容颜闪现:因为不能容忍罪恶而分手又为自己而死的女友、早已去世的疼爱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被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他仿佛看到,他和他们一起,离开了那些阴谋、烦恼,抛弃了俗世的利益,生活在一片幸福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