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道抱拳作了个罗圈揖,谢道:“众位如此信任,汪某感激不尽!”顿了一下,面色一沉,喝道:“汪某堂堂男儿,绝不能任人侮辱!此番受人诬蔑,岂能不讨个说法?张肖,你怎么说?”
众人见他声色俱厉,心中都觉紧张:“他不称张寨主,而直呼其名,是动了真怒了。张肖无凭无据,诬陷盟主,这次只怕要大大不妙!”此时汪明道有理,若二人争执,众寨主大半要站在他这一边;就算众寨主两不相帮,张肖武技、斗气均大大不如汪明道,当真动起手来,也必定要吃大亏。他二人本领高低,众寨主无不知晓,因此与张肖交好的几人,已经担起心来。
张肖从壮汉贺寨主身后转出,微笑道:“兄弟从没说过盟主勾结神木教,要不利于我们十三寨联盟。也不知众位寨主为何会怀疑盟主,真是让人纳闷的紧!现在误会消除,大家和睦如初,兄弟终于可以放心,当真好极,好极!至于是谁诬蔑盟主,您只管找他理论便是,不必询问兄弟意见。如此客气,兄弟哪担当得起?”他说这些话时,神情自若,短笛在左掌轻敲,十分悠闲潇洒,竟好像事情与自己全无干系一般。
众人听他说话,不禁相顾愕然,心中均想:“他先前说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意思中分明认定汪盟主勾结神木教,连傻子也听得出来。但自始至终,他的确从没亲口说过汪盟主是奸细,连怀疑的话也没有直说过,现在要质问于他,可也当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他要耍赖不认帐,别人也没有办法!难怪他方才说话转弯抹角,就是不肯明言相对,原来早就打定了一见势头不妙,立即死不认帐的主意!”
陈敬龙见他耍赖,心中暗骂:“惹出事来,不敢担当,岂是男儿所为?这张寨主脸皮奇厚,一派无赖作风,不是好汉!”对那张肖寨主,很有些瞧不起。
汪明道脸色阴沉,盯着张肖看了半晌,缓缓点头,怒笑道:“张寨主事事留有后路,知难便退,从来不担半丝风险,厉害,厉害!嘿嘿,滴水不漏,名不虚传!”张肖心思缜密,平时做事,未虑成先虑败,总是预先留有退路;众寨主往常议论,对其智谋,大有称赞佩服者。但此时汪明道这样说,自然绝不是赞他机智,分明是讥讽他不敢担当,怯懦退缩了。
那张肖丝毫不以为意,一脸坦然,抱拳笑道:“盟主夸奖了!盟主临危不乱,说出话来,句句义气凛然,更加厉害,更加厉害!嘿嘿,铁骨丹心,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呀!”他只说汪明道说话义气凛然,一字不提其自身行为,自然是讽刺其自表功绩、哗众取宠了;尤其后面五字,拉着长音,最后一声“呀”,更是拖出老远,将讥讽之意显露无遗。
那一脸青斑的寨主见二人言语针锋相对,互不留情,忙打圆场,笑道:“汪盟主与张寨主,自然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材;咱们众位寨主都是十分佩服的。自家兄弟,有事尽可以慢慢商量。回头兄弟在小孤寨中丰丰盛盛办几桌,各位寨主都赏脸去喝上几杯。到时候大家舒舒服服,要茶有茶,要酒有酒,要赌钱也成,要姑娘陪酒也可以,什么话说不得?不是强过深更半夜,在这破客栈里磨牙么?”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想以后寻机为二人调解,以免十三寨联盟内部不和。
众寨中明白他的意思,均都大声叫好,分别有人出言劝解汪、张二人少说几句。秃头仇虎笑道:“魏兄弟,你的为人,那是没的说。不过,你寨中那几个庸脂俗粉,比我老仇漂亮不上多少,也敢拉出来陪酒?不怕张肖兄弟和汪盟主笑话么?”众寨主听了,哄然大笑,气氛登时轻松起来。
青豹子尴尬道:“张寨主风流倜傥,姬妾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自然看不上兄弟寨中那几个娘们儿。汪盟主人品端方,素来不爱这个调调,兄弟也都知道。不过,其他众位寨主都是和兄弟不相上下的粗货,只知道女人就是女人,至于好坏,只怕分不大出。将就将就,想来还是可以的。”众寨主乱哄哄笑骂起来,方才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那白袍张肖听着众人笑闹,依旧是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短笛轻摇,面带微笑,左顾右盼,怡然自得。
汪明道皱眉半晌,微叹口气,朗声道:“魏寨主说的不错,自家兄弟的事,不妨以后慢慢商量。咱们马不停蹄,跑了半晚,放着暖和被窝不睡,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大家也都清楚。现在已经找到现索,依汪某看来,闲话以后再说,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众人听他一说,登时安静下来,齐齐转头看向陈敬龙。
陈敬龙这半天不声不晌,如同看戏一般,此时见众人看向自己,猛然想起:“大事不妙!他们矛盾平息,便要合伙对付我了。方才真是愚蠢,怎不趁着他们吵嘴,无人注意,偷偷溜出门去?”扫目一望,十三家寨主占去近半客堂,店门处便有三、四个人,堵得严严实实,就算方才没人注意,也绝对无路可溜。
汪明道看着陈敬龙,沉声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同纣老怪是什么关系?”陈敬龙道:“没有关系。”汪明道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他保密,不肯说出他的去向?你说了出来,我们立即便走,不再打扰你休息。咱们皆大欢喜,岂不是好?”陈敬龙大声道:“我说没有关系,就是根本不认得他。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是这一句话。”
汪明道点了点头,对众寨主说道:“这少年如此嘴硬,汪某可没办法了。不过,嘿,咱们若连个毛头小子都耐何不得,传了出去,十三寨的脸面算是丢得干干净净,以后大家也不必在绿林道上混了。各位寨主想想办法,怎样能够保住脸面才好。”
那青豹子魏寨主踱到陈敬龙面前,笑道:“小兄弟,你将纣老怪下落说了出来,我设宴时,也请你去我们小孤寨作客。到时候,我们十三人陪你喝酒,让几个女人全都坐在你身边。你左边搂一个,模模脸蛋,右边搂一个,亲上一口,不是挺美得么?等你下山回家时,喜欢哪个,只管带走,若是都喜欢,便都带走,那也没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小兄弟,你好好考虑一下。”
陈敬龙冷道:“你那些庸脂俗粉,还是自己留着吧。陈某福浅,消受不起,根本没什么好考虑的。”他听这青豹子说话语气,分明将自己当成小孩子一般,心中不忿,便学着江湖口吻,自称起“陈某”来,想表现的成熟一些。
青豹子微微一愕,随即笑道:“你听我们说笑,便当了真,以为我寨中那些女人都是丑陋不堪么?我对你讲,她们都是二十上下,既年纪,又漂亮,很不错的。”
陈敬龙心中冷笑:“难道你寨中那些女人,还能强过雨梦去?以雨梦之绝色,与我肌肤相触,都不能动我心性,用这个诱惑我,不是白费工夫么?”正色道:“就算你寨中都是天仙,那也不干我事。我不认得纣老怪,更加不知他的下落,便是想说,也没得说,勉强不来的。”
青豹子皱眉道:“你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会不喜?真是奇怪!”陈敬龙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理他。青豹子寻思一下,又道:“你说出纣老怪下落,我不但送你美女,另外再给你大大一笔资财,让你一生花用不尽。你回家去做个大富翁,每日里无忧无虑、吃香喝辣、左拥右抱、享尽艳福,当真是羡煞旁人。不好么?”
陈敬龙看也不看他,扭着脸冷道:“陈某打猎为生,衣食本就无忧,钱财多了,也没用处。大富翁么,哼,陈某年纪太轻,只怕不像样子,还是不做的好。”
青豹子大惑不解,奇道:“你不爱,又不爱金钱,你……你究竟喜欢什么?”
陈敬龙笑道:“我喜欢清静。你们如能马上离开,不再打扰,陈某真是感激不尽!”青豹子愕道:“那怎么行?你没说出纣老怪下落,我们怎能离开?”陈敬龙叹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认得纣老怪。你们在我身上浪费心思,是没有用的!”
青豹子急道:“你不认得纣老怪,神木教的马匹又怎会落到你手里?”陈敬龙冷笑道:“马是怎样得来,用得着你们管么?哼,山贼盘查别人财产来历,学官府办案吗?当真是乱七八糟、莫名其妙!”青豹子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山贼本份是横抢硬夺,遇到财物,拿来便是,管它是被劫者买的、赊的,还是自家产的?此时居然询问人家物品来由,的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一个面黑如炭的寨主怒道:“这小子敢在咱们面前如此嚣张,真是岂有此理!快让我将他一刀砍了,免得看了生气。”青豹子退到他身边,摇头苦笑道:“杀他倒容易,可是……唉,杀不得,杀不得!”
那黑脸寨主知道陈敬龙是寻找纣老怪、抢夺奇牌的重要线索,不能轻易便杀,说了句气话也就算了,并不当真动手。众人见陈敬龙咬定不认得纣老怪,想威逼利诱他,却根本无处下口,不由都紧锁眉头,束手无措。
那白袍张肖扫视一圈,见众人哑口无言,微微一笑,对陈敬龙道:“你当真不认得纣老怪?”陈敬龙理也不理,闭口不答。
张肖摇了摇头,眼睛向上一翻,冷笑道:“遇事撒赖,不说真话,贪生怕死,毫无担当,这是下三滥的行径,岂是江湖好汉所为?连认得别人都不敢承认,比泼皮无赖尚且不如!这种人,哼哼,我可当真有些瞧不大起!”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陈敬龙倒也不至如何生气,可这张肖方才当着众人赖帐不认,厚颜无耻之极,陈敬龙对他极瞧不起。此时这无耻之人,将他的无耻之处安在自己身上,而且反过来瞧不起自己,不由让陈敬龙怒火中烧。陈敬龙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猛立起身,大怒道:“你是说我么?你……你也配说我?”
张肖望着屋顶,阴阳怪气道:“说的是谁,谁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多问?既然不要脸皮,别人也没办法。不过,哼哼,既然没本事做男子汉,不如躲在家里抱孩子算了,何必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怕不够丢人么?”说完眼睛在汪明道身上一瞥,又在陈敬龙身上一瞥,转回屋顶,连声冷笑。
汪明道眼中微显怒色,一瞬即逝,转头看向一旁,神情木然。
陈敬龙再也按捺不住,月兑口叫道:“不错,我是认得纣老怪,那又怎样?”微微一顿,胸中豪气翻涌,涨得难受,什么也顾不得了,昂然道:“我不但认得,更加与他义结金兰,作了兄弟。陈敬龙堂堂男儿,就算惹来杀身之祸,身受千刀万剐,也绝不肯做无赖小人!我确是知道大哥去向,也没必要不承认。不过,你们要从我口中问出,却是休想。有什么手段,不妨都用出来,且看我怕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