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挤进圈中,只见高天彪手持钢刀,严阵以待;众赭狮帮人吵吵嚷嚷,却不上前动手。原来高天彪积威已久,众人此时虽决心反对他,但要当真上前与之交手,却没人敢打头阵。
陈敬龙道:“若男,当初他派人追杀你,现在你下手杀他报仇吧。”齐若男却不应声,想了想,叫道:“高天彪,你今夜是插翅难逃了!念在你以前追随我父亲,也曾为赭狮帮出过力气,立过功劳的份上,若男不忍看着你被乱刃分尸。你自己了断吧!”众赭狮帮人叫声渐低,都注视着高天彪,看他如何反应。
高天彪神色黯然,默立半晌,叹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我不该给楚楚机会,让她说话的。”楚楚笑道:“你倒行逆施,作恶多端,赭狮帮的众位兄弟屈于你的婬威之下,虽然表面顺从,但心里早就视你为仇敌。怨恨积得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就算没有今夜之事,你早晚也仍是如此下场!”
高天彪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猛一咬牙,叫道:“若男,我毁了赭狮帮,对不起老帮主。要我自尽,未免太便宜了。你亲手杀了我,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吧!”说完将双手负在背后,昂头伸长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齐若男沉吟不语,脸现不忍之色。楚楚低声道:“当断则断,可别因一时仁慈,留下无穷后患!”齐若男踌躇道:“他似乎已有悔意……”楚楚打断道:“坏事已经做下,后悔又有何用?不杀他,赭狮帮与那些对头之间的仇怨便永无化解之日!”齐若男想了想,轻轻点头;慢慢走到高天彪对面,举起钢刀。
高天彪满脸懊悔,叹道:“我死在你的手里,也算给老帮主一个交待!若男,你给高叔叔一个痛快吧!”
齐若男听他自称“高叔叔”,想起小时候他也曾陪伴自己玩耍,心中更加不忍;犹犹豫豫一刀斩向高天彪颈间,却并没运上斗气。
高天彪双手忽地从身后翻出,左臂竖起,去挡齐若男的钢刀,右手挥刀向他颈间疾斩过去,嘶声狂叫:“我死也要你陪着……”
他这一刀,是酝酿许久而发的垂死一击,已将全部力量用出,虽是重伤之下,仍是迅猛异常;刀身黄晕浓重,威势惊人。齐若男见他颇显悔意,只当他已经甘心放弃抵抗,决心以死谢罪,却万没料到他会来上这样一手;毫无防备之下,已经躲避不及。
眼看异变陡生,齐若男就要惨遭断头之祸,场中众人齐齐惊呼出声。千均一发之际,只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急扑而上。
那黑影挥短枪去挡砍山刀。刀枪相撞,短枪月兑手震落,钢刀被枪一阻,去势登缓,但仍向齐若男颈间割去。那黑影大吼一声,双手齐出,往刀刃上抓去。便在此时,那白影手中银光暴闪,刺人双目,光华落处,鲜血喷涌。
那银光一闪即逝。众人急忙睁大眼睛凝神去看,只见齐若男一脸惊愕,呆立不动,刀刃离他颈间不足两寸,也凝在空中不动;陈敬龙紧紧抓着刀身,双掌被割得鲜血淋漓,脸上却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欧阳莫邪手提软剑,愣愣看着齐若男,眼中雾气朦胧;高天彪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齐若男,口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右手齐腕而断,鲜血狂喷不止。
楚楚最先回过神来,叫道:“高天彪,你死到临头尚且不知悔改,真是恶到极处!大家一拥而上,杀了他!”话音未落,却见高天彪身体轻轻摇晃几下,慢慢软倒,颈间鲜血汩汩涌出。原来欧阳莫邪是连出两剑,一剑将高天彪手腕斩断,又一剑将其咽喉割开;只是他动作太快,光华耀眼之下,众人都看不清楚。
陈敬龙长长出了口气,将钢刀丢下,笑道:“若男,你没事吧?”齐若男回过神来,急叫:“你手上要不要紧?伤得重么?”抓起他两手仔细查看。陈敬龙忙道:“不要紧。幸好欧阳兄及时斩断他手腕,刀上没了后续力量,没能伤到骨头!”
众赭狮帮人忽地暴出一阵欢呼,人人鼓掌雀跃,乱纷纷叫道:“高天彪死了!死了!”“再也不用看他脸色了,哈哈!”“死的好,死的好!”……
楚楚神色不悦,上前从齐若男掌中将陈敬龙双手扯出,冷道:“照顾公子的事,还是让我这作侍女的来吧,不敢劳烦齐兄——!”她将“兄”字拖出老远,说的一波三折;边说边从衣襟上扯下布条,给陈敬龙包扎。
齐若男讪讪然退开半步,转头笑道:“莫邪,想不到你居然会有胆子向高天彪出手,了不起!”欧阳莫邪眼睛一眨,两滴清泪直流而下,哽咽道:“他要杀你,我……我好害怕……”说着全身剧颤,软剑月兑手落地。他方才见齐若男生死一线,情急之下,终于抛开恐惧,向高天彪出手,此时回过神,不禁后怕起来,居然吓得连兵刃都拿捏不稳。齐若男见他呜呜咽咽又哭起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无奈;只得轻拍他肩头,温言劝慰。
众赭狮帮人欢腾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一个中年帮众高声叫道:“各位,听我一言。”陈敬龙看他面熟,微一寻思,便即想起,这人正是在乱石岗时,齐若男不愿与之交手的那个“孟叔叔”。
那“孟叔叔”见众人看来,又叫道:“众位,现在高天彪死了,咱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委曲求全的过日子,这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话说回来,他一死,咱们赭狮帮可就没了帮主。有道是:蛇无头不行。没有帮主的帮派,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众人纷纷点头。一人问道:“孟老哥,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孟姓帮众笑道:“这是大家的事情,我孟东可不敢做主。不过,眼下也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赭狮帮就此解散,大家各走各路,再不相干。咱们这些人,本领都不很高,独自闯荡江湖,早晚丢了性命;依我看,这条路不能选……”
一个青年帮众打断道:“既然不能选,又何必多说?快说第二条路吧。”孟东笑道:“第二条路简单的很,便是立即推选个帮主出来。”话音未落,众赭狮帮人已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人人脸有难色。
孟东寻思一下,又道:“说到选帮主,大家必定觉得困难。以前高天彪在时,倚重新人,排斥老人,结果闹得新老帮众之间隔阂日深。现在选青年吧,老一辈的定然不服,选老人吧,青年帮众又怕将来受气。我说的对吗?”
众人一齐点头,乱纷纷叫道:“绝不能选老人,不然我们以后还能在帮中立足吗?”“青年小子凭什么指挥我们?当然不能选!”……
孟东大叫:“安静……”待众人稍静,又道:“我之所以提起这话,就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说着向齐若男一指,继续道:“……大家来看,这不是现成的帮主吗?老一辈的帮众,都是受过老帮主照顾的,现在为若男效命,那也理所应当。年青一辈的帮众也不用担心,若男年轻,与你们更谈得来,自然也不会给你们亏吃。这样合适的人选,去哪里再找?”
他话一说完,许多年长帮众已经哄然叫好,纷纷笑道:“这帮主的位子,本就应该是若男的,现在正是物归原主!”“若男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做帮主,我信得过!”“她做帮主,顺理成章,再合适也没有了!”……
齐若男急道:“孟叔叔,我年轻识浅,怎么能做帮主?此事万万不可!”孟东笑道:“你做副帮主时,处理事情井井有条,怎能说是年轻识浅?以你的才干,做帮主绰绰有余,我们都是知道的。”齐若男只是摇头,道:“我做不来,也不想做,我说过要追随敬龙……兄弟左右的。”他直称“敬龙”惯了,话已出口,才感觉叫的太过亲密,便又急忙加上“兄弟”二字;但那孟东有些年龄,经验丰富,岂能听不出来其中蹊跷?在陈、齐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脸上露出神秘笑容。齐若男大羞,急忙低下头去。
孟东寻思一下,笑道:“若男,你要跟他在一起,那也容易。只要他加入赭狮帮不就行了?你不愿居他之上,以后找个时机,让位给他就是。反正……反正你们如此关系,谁做帮主都是一样的!”齐若男嗫嚅道:“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孟东笑道:“他为了救你,拼了双手不要,去抓高天彪的刀,这还是普通朋友么?孟叔叔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你在他心中份量?”齐若男羞道:“他……他性情就是如此,第一次见到我时,不认不识,便冒险相救,你不也都看见了么?”
陈敬龙见齐若男神情扭捏,登时忍俊不禁,笑道:“若男,你干什么?难道你跟莫邪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他的女气了么?”欧阳莫邪愕道:“又关我什么事了?”努力挺起胸膛,想装出男子气概,可惜一脸涕泪未干,大煞风景。
孟东愕道:“他还不知你……”齐若男急忙拦住话头,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孟东缓缓点头,盯着陈敬龙看了半晌,叹道:“生就一副好汉模样,却是个睁眼瞎子。可惜,可惜!”陈敬龙愕道:“我怎么了?你们说话不清不楚,神神秘秘,怎么回事?”
孟东不去理他,对齐若男道:“让他加入赭狮帮吧。”齐若男摇头叹道:“他有许多大事要做,不能屈身在小小赭狮帮的!”孟东愁道:“这可如何是好?除了你,帮中实在选不出第二个能做帮主之人,可是……可是要你们分离,叔叔也实在不忍……”
楚楚凑到齐若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齐若男脸色微变,冷笑道:“你巴不得逼我离开,现在总算找到借口了!”楚楚淡然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与不听,全在于你,何必生气?是不是真心相待,就看你如何选择了。楚楚冷眼旁观就是。”说着退向一旁,左顾右盼,似乎要置身事外,神情间却微微显出一丝得意。
齐若男直直看着陈敬龙,轻声问道:“敬龙,你愿意让我做帮主么?”陈敬龙笑道:“你做帮主,好得很啊,我怎会不愿意?”齐若男急道:“我做了帮主,就不能时时追随你了!”陈敬龙笑道:“不能时时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兄弟相交,贵在知心。”
齐若男长叹口气,喃喃道:“贵在知心,贵在知心,可惜你不知我心……”陈敬龙愕道:“什么?”齐若男忽地发起怒来,斥道:“你这木头、傻蛋!我……我怎会遇上你这样一个有眼无珠的呆瓜?”陈敬龙愕道:“我……我又不曾得罪你,骂我做什么?”齐若男愣愣看他半晌,苦苦一笑,咬牙道:“孟叔叔,我愿做帮主!”语气低沉,隐含痛楚。
陈敬龙挠头自语:“为什么骂我?难道是杀了高天彪,太过激动,胡言乱语么?”心中万分纳闷。楚楚与欧阳莫邪却同时露出微笑,齐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