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号一整天海姆达尔都窝在了蓝绒小屋里,搬了把椅子坐在正对优美风景的窗前,身上裹着毯子,腿上放着防走失指南,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吃着希娜做的综合三明治,一边默默挑剔生菜、酸黄瓜以及可能是樱桃番茄的红果子一边研究指南,偶尔抬头欣赏几眼屋外明媚的风光。
总而言之,相当懒散。
当钟面上的指针指向下午两点时,一只毛色艳丽的鸟儿打破了小屋的沉寂,在屋前的信使鸟架上嘎嘎乱叫。这只叫不出名字的鸟的脾性跟它争奇斗艳的羽毛一样不甘寂寞,伸长脖子引吭嘶鸣,大力扑扇翅膀,凶狠的驱赶企图靠近它的所有家养小精灵。
希娜回复主人时几乎扭断了自己的手指,对自己的无功而返感到十分沮丧。
“给我添点茶。”海姆达尔语气平和的把它支开,趿拉着拖鞋穿过房间。
寒冷侵蚀着玄关处的空气,当他推开门时嗖嗖小风迎面刮来,周身的暖意系数散去,海姆达尔迅速紧了紧身上的毛毯。
当他看清楚信使架子上不单单只有一只鸟时,纳闷的蹙了下眉头。结实的橡木架子上一共蹲着和挂着四只动物,两只鸟,两只蝙蝠。值得一提的是两只外形奇特的鸟显然与猫头鹰不存在丝毫亲属关系。蝙蝠也不是一般的宠物商店里展示的那些大众货,挂在鸟架一头的大个子比挂在另一头的小个子足足大了半截有余,这一大一小摆的造型倒是一致,头冲下裹尸状。
海姆达尔来到屋檐下,最初的那只鸟儿顿时安静下来。
鸟架下落了一排束带的小布包,似乎是这几个负责邮递的包裹,抵达之后就直接丢地上了。
海姆达尔等待片刻,两只鸟瞪着他,尖嘴里咋咋呼呼,小眼神很有点不耐烦的意思,貌似在嫌弃他的磨蹭。海姆达尔在凉冰冰的空气中呼出一口气,走近鸟架,信使依然安静,他拾起布包。
仿佛应了某种暗示,鸟和蝙蝠在同一时刻振翅飞离鸟架,转眼在空中分散开,变成四个大小不一的黑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信使,他才拢了拢身上的毛毯,转身走进屋子关上房门。
他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松开毯子丢在一边,把几个布包放在面前。巫师们常用布包裹着东西来寄送,这些布包也不例外,款型千篇一律,就连花色都极其相近,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
他打开第一个草灰色的布包,里面的东西立刻膨胀撑出小布包。
一团松花绿色的布料。
海姆达尔捏住布料的一头把它从地上拎起来,发现是一件斗篷。他抖了抖手腕,斗篷立刻垂顺的往下一坠,表面的褶皱自动拉直。
海姆达尔拿起随斗篷一块儿冒出头的卡片,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圣诞快乐”,卡片下方署名尼古拉.叶若夫,还有一句ps,这件斗篷除了保暖,还有一定程度的防恶咒功效,具体参考标准效果的铁甲咒。
海姆达尔放下卡片,把斗篷披在身上,搔首弄姿的摆了几个造型,又臭美的转了几圈。大人们都不在家,动物们指望不上,斯图鲁松室长很快意兴阑珊的坐了回去。
第二个布包里装的是吕克.容克的礼物,一双焦黄色的短筒靴,皮质的鞋带,鞋跟包了层不知是什么的硬邦邦的东西。海姆达尔模了半天鞋尖还是吃不准什么料子做的,于是翻找出了卡片。容克的卡片一目了然,除了名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海姆达尔模模鼻子,把鞋子套在脚上,大小正合适。
他拆开第三个布包,来自卡捷宁教授,一组会唱歌的套娃,每套上一个大的,唱歌的音量就会跟着变大。这组套娃有十一只,换句话说它有十一档音量调节。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惊喜的是套娃以海姆达尔的形象制造,能做简单的动作,表情生动,活灵活现。
海姆达尔一边听着套娃们唱着俄罗斯的巫师民歌《小山怪与大耗子》,一边感慨他啥时候能把歌唱成这样就好了。
最后拆开的是谢胡.沙加里的回赠礼品,一只有着漂亮木纹的巧克力色石楠木烟斗和一大盒上等烟草。海姆达尔微微一笑,几个老头里他和沙加里的关系一直维持在脸熟状态,圣诞节选购礼品时面对货架上五花八门的商品瞪了半天眼睛,最后咨询了隆梅尔的意见买了一盒浓香型雪茄烟。沙加里的回礼算是对口了,这东西明显给父亲隆梅尔更合适。
海姆达尔刚想把鞋子月兑下来,闲逛回来的豆荚溜达过来。
[这靴子不错。]
“我看不出不错在哪儿,挺中规中矩的。”海姆达尔嫌弃人家不够亮丽新颖。
豆荚凑近靴子趁海姆达尔不备伸出爪子用力一挠,怪叫声响起,海姆达尔闭上嘴,看着豆荚说:“你叫什么?要叫也该是我叫!”喊的跟杀猪一般凄厉。
[我的爪子……]利爪仿佛被指甲刀磨平了,就剩下一小截断茬,差点就见血了。
海姆达尔抱起它小心揉着泛红的前掌。
豆荚舒服的喵喵叫唤着享受着海姆达尔的按摩,[这下该明白你这靴子到底有多辣手了吧。]
海姆达尔按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都忘了这事儿了,仔细看看靴子,完好无损,连条细微的褶皱都没有,能把猫爪直接搓成肉垫,这到底是什么材料啊?
[龙皮,而且是经过严格处理的高档龙皮,不是杂货店里以龙皮为卖点,随处可见的低级货色。一条龙身上的龙皮也有好坏之分,作用最大的往往就那么一小块,以龙的珍稀程度,可遇不可求。]
海姆达尔抬起一只脚左右晃了晃,坚定的认为这鞋其貌不扬,要不是豆荚以爪试靴,他这肉眼凡胎一点不觉得这靴子到底什么地方出彩。
[鞋跟上钉的是龙鳞,如果不是刻意破坏,这双鞋的坚固程度完全可以当传家宝了。]
海姆达尔抖了抖身上的斗篷,“这也有防恶咒的作用。”
[好好保管,这两样东西与英国那对双胞胎捣鼓出来的防咒帽、防咒手套、防咒斗篷那类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几个老家伙在生活上应有尽有,吃过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海姆达尔只好另辟蹊径,送上些最普通的吃的喝的,礼轻情意重嘛。
海姆达尔凝视斗篷和鞋子,慢吞吞的说:“我终于明白丢个木瓜过去,人家回丢一块玉佩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海姆达尔惊醒并迅速调整姿势,乍看之下毫无破绽。几个巫师从另一个房间内走过,说话声和脚步声延续到下一个房间,再下一个房间,直到重归沉寂。
被海姆达尔抓来担当望风的豆荚摇动尾巴,海姆达尔转过身继续模索行动。
这是圣诞节之后的全新的一天,他带着地图回到老宅,试图和一个传说中的怪谲房间捉迷藏。
游戏开始前照例找上索尔荣套话,再没套出进一步的信息,海姆达尔只好自食其力,从一楼进门处开始在每一个手能模到的地方敲敲打打。截至目前,漫无目的的敲打有点收获,模出了三个半人高的暗门,里面结着蜘蛛网,空无一物。还找到了几个从前的家养小精灵留下的窝,就跟废品回收站一样,横七竖八的堆着些小物件。
他从其中一个窝里翻出一条坠着椭圆形画片的项链,项链和坠子反面布满了铜锈,画片上的人是儿童时代的约尔夫。小时候的约尔夫比成年以后多了几分朝气,模样反而比大了之后更加出挑,十七岁以后的约尔夫寡言而沉静,再突出的容貌也都蒙了灰似的黯淡下去了。
海姆达尔捏了捏画片项链,把它放了回去,周围的布置照原样安放好。
站起来时脚底一滑,赶忙扶住一旁镶进墙体内的柱子,就在这匆忙的一瞬间,他瞥到柱子旁边多了一扇门。海姆达尔瞪着那门看了一会儿,脑中一片模糊,怎么都想不起来这部分墙体上应该有些什么布置。他拿出指南对了对,指南上的这堵墙壁空空如也,连幅画像都没有。
海姆达尔咽了咽口水,收好指南,生怕惊动树林里敏捷而多疑的雉鸡似的蹑手蹑脚的挪过去。当他的手抓住门把,真实的冰凉触感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微一用力,他推开了这扇外表平庸的木门。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狂轰乱炸,甚至连铰链摩擦发出的咿呀声都轻的可以忽略不计,预想中等在门后的一切可怕驱逐都没有出现,顺理成章的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阳光以它独特的方式在巨大的玻璃窗上缓缓流动,灰尘在橙色的光线中翩翩起舞,除此之外它很干净,同时也空旷的让人心惊。索尔荣暗示房间会自己打扮自己,如果这就是打扮之后的效果……海姆达尔暗恼自己少见多怪,被索尔荣的描述轻易震慑住了,后悔当时怎么没多问几句。
“你不进来吗?”海姆达尔回头看见豆荚蹲在门口,离门背后的世界仅一步之遥。
[不,我在这里就好。]豆荚显得很警惕。
海姆达尔没有勉强它,转身继续打量空荡荡的房间。
正对门的墙角有一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仿佛刚刚有人坐过似的摇摇晃晃;左边靠窗处有一个老式写字台,抽屉半开,桌面上的纸铺展开,墨水瓶敞开着,里面插着一支羽毛笔;右边的墙壁前蹲着一只玻璃门大柜子,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书籍,书脊上的字海姆达尔看不懂,他尝试拽拉明显没加锁的柜门,双开的玻璃门纹丝不动。
玻璃门大柜子边摆放着一排绿油油的植物,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喷壶的壶嘴湿漉漉的,仿佛刚刚有人侍弄过这些花草,喷壶边还躺着一把粘着半干泥巴的铲子。
这个屋子展示出的全部都极富人气,纸张上未干的墨迹、嘎吱作响的椅子、半开的窗户、一尘不染的地毯、长势蓬勃的植物……所见之物单调但不简单,惹人流连而又令人毛骨悚然。今天随便换个什么人来,肯定不会像斯图鲁松室长这样没心没肺的视一切为理所当然。
海姆达尔一转头,靠近门的墙角堆着一叠书,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欣喜的发现就是他一直找寻的手抄本。海姆达尔翻了翻,抽出魔杖对着自己的长袍口袋施魔法,一向耀武扬威的魔杖却噗的一声哑了火,魔法施展失败。
海姆达尔瞠目结舌,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随即想到索尔荣的那意味深长的提醒。不死心又试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蹲在地上琢磨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本朝门外用力一丢,豆荚看到迎面砸来的书本差点炸毛,当它灵活的往边上躲时,那些眼看就要夺门而出的手抄本在空中一闪,自己回去了。
海姆达尔拿着一本手抄本往外走,走到一半莫名的感到不对劲,很快又转了回去。
索尔荣的那些话督促他不该轻举妄动,这一出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海姆达尔苦着脸看着眼前一大摊手抄本,袍子一卷,席地而坐。拿起最上面一本一页一页翻看,当豆荚猫在门口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海姆达尔终于选出了目前需要的一部分,把它们塞进长袍口袋里,尽可能的多拿。
又过去一个小时,海姆达尔抖着两只鼓鼓囊囊的口袋,手里还捧着一堆,小心翼翼的迈步离开了房间。他的两只脚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口袋里和手上的东西安然无恙,再回头,墙壁依然是墙壁,刚才打开的门以及门内的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姆达尔叹口气,就知道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晚上隆梅尔和斯诺带着他出门聚餐,做东的是隆梅尔的一个老朋友,参加聚餐的巫师也不尽是海姆达尔以为的非富即贵,席间大家相互打趣言谈颇为随意,话里话外透着融洽,一顿饭吃的倒也轻松愉快。
回到小屋以后,海姆达尔把防走失指南还给隆梅尔,后者神情淡然的把东西收了回去。
海姆达尔拿出卡捷宁等人赠送的礼品,把斗篷和鞋子穿戴好了,终于如愿以偿的在斯图鲁松兄弟二人面前摆了回造型,隆梅尔和斯诺看他模仿卡卡洛夫故作骄矜的斜眼瞧人,那目空一切的自恋小样儿让他们禁不住哈哈大笑。
海姆达尔把容克送的短筒靴从里到外夸了一番,主要言辞基本照搬豆荚的话,本就一脸鄙视的豆荚当即翻了个白眼,一头窜出了房间,不想再看他现眼。
隆梅尔和斯诺没让他失望,一人拿着一只鞋琢磨了一会儿,俩人都是识货的,看出的名堂比海姆达尔这个半吊子还差半截的强了不止一倍,关照他的话跟豆荚差不多,让他好好保管,别稀里糊涂的不当回事。
海姆达尔也知道这次圣诞节收到不少好东西,乖巧又谨慎的点点头,心里琢磨着等过些天到男朋友跟前显摆完了再让希娜把东西锁金库里。
海姆达尔又把他无意中找到房间的事告诉了他们,二人对此的反应都很平淡,对这个问题也想得开,无非是历史遗留问题,现在人都不在了,他们这些活着的再纠结也是自寻烦恼,留下的东西自然就由需要的人去处理。
不过兄弟二人对那房间的独特性格有些兴趣,问了些这方面的事情。
“我看那房间之所以愿意出来,还是因为你把画片项链放回去的缘故。”
隆梅尔的想法跟很多欧洲民间传说的编排逻辑一致,遵循好人有好报的原则。
天朝的武侠小说也崇尚类似的桥段,比如被某某高手打下山崖或者落进暗无天日的洞窟,无意中见到一具尸骨,好心帮忙挖了坟冢掩埋,结果因祸得福,获得了前辈高人的武功秘籍等等不胜枚举。
海姆达尔一脸的苦逼,连手抄本都没让拿全,武功秘籍那就是天方夜谭。
“房间的出现或许有规律可循,里格正好赶上它出现的时间。”斯诺更习惯用科学的方法剖析事物的不科学。“索尔荣不也是在一楼找到那个房间的么。”
比起隆梅尔的武侠小说的泛滥桥段,海姆达尔觉得斯诺的看法更靠谱。
“如果有时间我再去找找。”海姆达尔承认自己心有不甘,不过带出来的那部分手抄本就够他好好琢磨一阵了。约尔夫在书的空白处留下了详尽的笔记和心得,这部分文字由数种语言组成,写的时候似乎一挥而就,十分随性,一些段落只是零散的语句,辨识起来相当困难。
可怜了海姆达尔这个指望能尽早在树下乘凉的娃。
海姆达尔回房间的时候发现门前的地上躺着一只用五彩纸包裹好的盒子,纳闷的扬了扬眉毛,拾起盒子推门走进房中。
盒子里装着一只钉着一层亮片的金光闪闪的钱包,海姆达尔在灯光的提醒下察觉小小的亮片上带着丰富的图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然后泪流了,简直跟金加隆一模一样。
海姆达尔爱不释手的抚模钱包,拿起小卡片翻看,署名的希娜和多多马让他十分惊讶。
斯图鲁松室长心里一阵感动,他压根就没想过小精灵会回送礼品。
他拨开钱包的金属搭扣,从口袋里模出一些西可和纳特丢进钱包,扣回搭扣。晃了晃,丁零当啷的声音传来,斯图鲁松室长顿时浑身舒畅。
晃钱包的时候,钱包突然睁开两只豆子眼,滴溜溜的转了转,就在毫无察觉的斯图鲁松室长准备打开搭扣拿出零钱时,房间里响起一声惨叫,他的手指被钱包咬住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响起,海姆达尔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手中不翼而飞的钱包被一脸惊慌的希娜用力踩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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