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集体牢房?”徐长卿问狱警,自从搬到这舒适的大屋子里来,他已经故作淡定的过去了一周,他不闻不问,对方反而更加无声无息,无功不受禄,无端的好事落到你的头上来,焉能坦然接受?
搞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他睡不安稳。
“不知道,上头的安排。”狱警放下午餐,掩上门出去了。一句上头的安排,就算是解释的清清楚楚了,你再想问点什么出来,就算是无理取闹了。先前是每天恨不得连脚镣手铐都带上,现在倒好,连门都不带锁了。
徐长卿打开门出去了,这里离集体牢房很远,连他们赌牌、说笑吹牛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周围一片安静,冬日午后的安谧,徐长卿看着长长的走廊尽头,阳光透过玻璃照耀着,温暖异常。
很久未见,连阳光也是一种奢侈,徐长卿不由自主的移动步伐,想去晒一晒,把这半年来在牢房中的霉气彻底的晾干。
“快进去!”隔着玻璃窗子,徐长卿看见一个大约17、8岁的男孩子被两个警察押着往牢房走去。小伙子不知嘟囔骂着些什么,警察狠狠的揪着他的衣领着,让他老实点儿。
也许是内疚感深重,徐长卿竟不忍看他。小王也正是这个年纪,他若没有死的话,该多好……
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尚在香港的街头闯荡呢!徐长卿想起来多年前的自己,跟着一群古惑仔胡混,却因为不太会打架而饱受欺凌,右腿上的疤还在,阴雨天隐隐发痒,放佛在追忆过去如梦一般的回忆。
年轻,该是有无限的可能。
没有到监狱之前,徐长卿从来无暇思考这些,人生在他,是杀伐决断、是快意恩仇,是大把大把的钞票,纸醉金迷的生活和被人仰视的身份和地位。
人声、灯光、欢笑、喧闹,从来都充斥在他的周围,他被虚妄的繁荣所填满,在那种生活里,他思考过太多太多,却从不曾想过自己,想过人生。
监狱如同静修的佛堂,他从这里看到太多不一样的人,当他在深夜看着月光,在夜晚数着钟表滴答的声音,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见了内心的愿望。
钱,无谓多少。
朋友、本来也是难求难找。人生不过是一声叹息、半句欢笑,温暖就好。
“登记一下,领你的衣服!”狱警老张推搡着年轻的小伙子,经过徐长卿的身旁。
徐长卿看着他,小伙子也瞪着眼看他。
每个进了牢房的人,为了防止长虱子,都要剃成光头。光光的头发,加一身灰蓝的囚服,就成为他们的标准配置。
徐长卿不偏不倚,正好站在了发放服装的仓储室门前。
“鞋子太小了!给人穿小鞋!我43的脚。”小伙子领到了鞋子,把脚往鞋子里一抻,后面脚踝干脆露在后面。年纪不大,脚倒是不小。
“胡说什么!”老张翻了半天,“43的没有了,忍几天!有了给你换。”
小伙子把自己破掉的皮鞋一甩,拖着鞋子就走。
“等一下,我这还有一双43的鞋子。”徐长卿叫住了小伙子,东州的冬天,一双穿不上的鞋子怎能御寒?
徐长卿将自己的新棉鞋拿出来,让狱警给他,小伙子回身看了徐一眼,不肯收。
“叫你拿就拿,这乖孙子不识好歹的,赶快谢谢徐叔叔!”老张把鞋子往小伙子怀里一塞。
小伙子只得收下,却依旧不说话,转身去了牢房。
“现在这年轻人,真是差劲儿透了,连句谢谢都不会说!”老张为徐长卿鸣不平。
“呵呵。”徐笑笑,并不说话。年轻的时候总是倔强孤独爱耍酷,何必在意,人不轻狂枉少年!“这个犯了什么事?”
“还能啥事,当街抢劫,拉了姑娘一条金链子,被人家当街抓了。你说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吃点苦挣钱,净想些歪门邪道?”老张一边锁上了仓储室的门,一边感叹。
“这个年纪正是不定性的时候,能走上什么道路,还不看跟的是什么人?这里边关着的,不都是在该享受家庭关爱的时候,没能够得到,该对世界有个方向感的时候,偏偏遇上了一些坏朋友?跟着就学坏了。”徐也是感慨。
“说起也可怜呐。”老张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徐也漫步回了屋子。
二十岁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自己如今五十岁了,已经是知天命之年,还不一样漂泊异乡,前路迷茫?
他突然想大醉一场,醉到无知无觉,地老天荒。
不远处,小伙子趴在窗户上,透过玻璃,隔着窗上的栅栏,静静的看着徐,看着他一步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