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鸟皇朝,当真骄纵如此,竟敢上门问罪?”晨罡圣者剑眉一挑,加速朝崖壁处驰去。
距崖壁百丈处,远远便见其上有一个数丈大小的洞穴。
晨罡圣者也不作多想,即刻朝那洞口掠去,须臾消失不见。半盏茶功夫不到,他已经自洞口走出。
面上的悲戚神色稍敛,转而眼里寒光一闪:“这件事情,定要有个定夺!我晨悟大宗,岂容你俗世皇朝这般欺压上头?”
山风呼啸,再落地时,已经走到洗凡阁处。当下收了寸芒,落在地上。
便在他落地不久,一道剑芒气势汹汹而来,眨眼便在青色的传送阵前站定。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含怒而来的藏功阁长老晨武。当日在大殿上,便是他执意要下山给那队祝师一个教训,直到晨罡明说已将那队祝师抹杀,他胸内怒火才稍歇。
两人都是心性耿直之辈,互相一拱手站定,便转头朝传送阵的方向看去。
洗凡阁殿门开启,却是早已赶到的晨南,晨元等一众长老齐步走将出来。看来对这帝室来人,甚是重视。
传送阵轰鸣,一阵青光过后,自阵法内走出一个身形英朗、面若刀削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面若披霜,额上留下刀砍斧斫似的皱纹,观其年纪,应该在五十岁左近。但见他举止得体,当是饱读诗书之人。
此人身后,两个青衣小帽的随从跟所。自踏出阵法那一刻,两个随从已经深深低下头去,眼神不敢稍动。
行容硬朗的男子自踏出阵法,便觉自己身周压力如炬,生生喘不过气来。不过此人定是见惯生死之辈,稍微适应了一阵,便抬脚朝洗凡大殿处走来。
“晚生西殊,见过各位长老。”言语不卑不亢,表情虽然有着些急促,却也不至于失态。
晨罡圣者仔细端详来人一眼,点了点头,也不言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请随我等进殿吧!”晨南圣者用眼光制止了正待喝问的晨武,淡然道。
“谢过几位长老。”西殊面色微动,礼节却不曾稍减半分。
晨南暗中观察他神色,见此人言谈磊落,行动自然,倒也不像那暗中作祟之人。
众人在大殿内坐定,便有负责此处的外门弟子奉上清茶。
“不知先生此来,所谓何事?”晨元一面挥手示意西殊饮茶,一面淡然开口问道。
“禀上师,我南离皇朝出了鬼祟,曾听闻有居心叵测之人,勾结宵小,于晨悟大宗洗凡盛会上闹事。晚生此来,便是奉明主白氏之名,代为谢罪。我南离皇室,愿献上万瓦琉璃,供贵宗修敕山门。”
“哼!万瓦琉璃?他白氏小儿,当真好大口气!”晨武一排藤木桌,身前土碗内的茶水箭射而出,堪堪避过西殊面颊。
“晨武师弟,不得无礼!”晨南一声断喝,凌空一指,将想要继续发难的晨武一把摁住。
“白氏的厚意,我晨悟大宗无功不受禄,作为帝王,倒该多关心民间疾苦。宵小作祟,帝王摆月兑不了失德之咎!”晨桑圣者一哂,接着懒懒道:“这白氏帝裔,或许以为这一方天地早已以他白氏命名,既然有如此威势,又何必来我大宗惺惺作态?”
晨桑的言语,听在西殊耳里犹如惊雷。南离皇朝,白氏掌权已过数百载。近年来,帝室之内日渐骄纵的风气,可是让众民看在眼里。
如今新帝年幼,虽聪睿,却也不知如何理会这百足巨虫。宫廷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威势滔天的帝王,不过一条徘徊于案板及深海的海鱼,这一盘鱼龙宴,当真难以下咽。
西殊闻言,汗下如雨,过不久一改常态,抬起头来哈哈一笑:“众位长老不知,这治国之道一张一弛,并非一朝一夕能改。新帝方璞登基,而南离的政事,却已酝酿数百年,到得如今地步,并非白氏失德,而是人心不古啊。”
众人见他转换自然,额上虽还有汗颜,却变得自然得体了许多,均都生出‘此子不俗’之感。
“那你可知,这幼帝,意欲将这一方天地,改变成什么模样?”晨罡觉得这西殊有趣,不由得戏谑着问道。
“帝王之事,非我布衣所能谋划,晚生不过帝室的一个说客罢了。”
“喔,你既为布衣,又何苦来做着俎上之肉,帝室权谋,自有食肉者去问津。”晨罡圣者眸子一亮,这来客心念当真不俗。
“哈哈,长老有所不知。我西殊虽说是一介布衣,但这胸内,终究装有这一片山河。生于斯,养于斯,亡于斯,自当为这片眼前的安宁做些什么。”西殊早已一改先前惶恐,到得此时言语平缓,施施然有了长者风范。
“说得好,当浮一大白!”晨罡圣者咀嚼着那句‘生于斯,养于斯,亡于斯’的言语,顿觉面前之人,胸中当真能盛放这一方山水。
晨武思索了一会,倒对西殊的话语相信了大半,低头沉默起来。
“也罢,既然这并非帝室权谋,也非白氏之咎。只是这其中曲折,还得帝室自己去化解,我晨悟大宗举办洗凡之会,便是与万民同享清乐。我宗道旨,不过让民生有所侍,终养乐土。”晨南圣者点了点头,却是独自起身,朝洗凡阁外走去。
“你且下山去吧,若帝室执意相赠,便将那万瓦琉璃化为钱粮,送往我晨悟大宗积善门处,待得饥年,也好为万民开一道生门。”晨枯圣者起身来,与晨南长老一般不问宗门弟子死亡之事,迈步离去。
“上师之善行,定能让万民免于饥寒,西殊在此替这一方山水谢过。”西殊面色严肃,深深一辑。
“你老小子心性直爽,倒与我晨罡意气相投。改日如若来到我晨悟大宗山下,也可让外门弟子知会一声,我定会下山与你一醉方休。”
众人闻言,都知晓众人心意,先后起身告辞。
既然这帝室来人说那对祝师并非皇室所派,定然是皇室之内宵小暗自囤养。其后的支撑,虽然西殊没有言明,但从他的神态来看,对方来头极大,而帝室已有觉察。
如此一来,要是依旧追究白氏过错,倒显得晨悟大宗太过显摆宗门威势。
一场恩怨简单揭过,宗门恢复往日清净。
晨悟宗外门弟子安置处,两名已经换了一身黄衣的外门弟子神色郑重,一个年方十五六,另一名,却是已近二十七八。
这两人由一个负责外门弟子晋升的长老领着,朝后山觉冢处走去。
年轻的少年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而那黄衣青年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只是眼睛内若有若无的光芒流动,彰显着他心思不停起伏。
这两人,年轻的便是那日山道处吐血败下阵来的宫装少年。而沉默寡言的青年,却是当日向猎西陵问及宗门试炼的吴石。
这宫装少年,其实自身修为早就在觉境八阶边缘徘徊,只是当日心高气傲,一心展露自己能耐,被山道压力阻住。其后又不听猎西陵的调息之法,险些便要徒劳无功,遣下山去。
在入山这近两个月里,他整日拼命寻求突破之法。两个月的功夫,他早已将八阶壁障突破,修为也稳固下来。
他修为达到八阶之后,便整日在外门弟子中间挑事,大多外门弟子,修为不如他的,自然被他百般打压。而修为与之相当的,身世不如他,顾忌着要是终生都踏入不了觉境八阶,获取不了内门弟子身份,到时说不定还得仰人鼻息,下山博取功名,于是俱都不敢出来与之针锋相对。
便在某一日,跋扈少年正纵使归附他的手下殴打一个外门弟子,被刚好回山的吴石看到,心性善良耿直的青年看不过,当即与之动起手来。
这跋扈少年虽说在元力上比吴石还要强上半分,却没有吴石的对敌经验。
两人斗了半柱香的时间,你来我往之下,吴石生生胜了半招。他接下去的招数更是诡谲,往往防不胜防。
宫装青年心知继续比试下去定会吃亏,又不愿在众人面前折了威风,于是与吴石约定几日后一起向掌管外门弟子晋升的长老申请,于今日一起挑战内门弟子资格,以此来较出高下。
吴石也懒于与此等小人计较,含恨应允。
觉冢里静谧无比,四下微风清啸,将四周草木吹得哧哧作响。
“哼!”跋扈少年朝着吴石一哂,当即盘膝坐在一座选定的土冢旁。
吴石也不作恼,整了整衣襟,一挥袍袖,在一座平淡无奇的土冢前停下来。接着又斟酌良久,才委身盘膝坐下来。
山风呜咽,一个时辰的功夫早过。只闻‘叱’的一声,一柄青色小剑自土冢中飞出,朝宫装青年倒射而来,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反观吴石那边,却是良久都没有动静。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渐晚。宗门长老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缓步起身来,领着那面上满是不屑的跋扈少年离去。
南荒山脉,距东回峰数十里处。
众人洗濯一番,早已将往日风尘洗净,神清气爽之下当即不作停留,朝着南荒群山中走去。
行走了两日,东回峰处阳山地界眼见就要走出,那湿热难耐的气候也逐渐疏落下去。
山风袭来,裹挟着入秋后草木的干爽味道,让众人觉得犹如作梦一般。
借着天光,晨悟与天音一行人一路急赶,临近傍晚,已经到得百里之外。
面前数百里外的山势,让众少年心生仰止之情。只见数万仞绝峰拔地而起,高入万丈,山前的峡谷扇形铺开。
此时日光隐去,自山巅处远远投射来的日光,让整座山峦变得愈加巍峨。再向前看去,眼见山路蜿蜒,延伸至谷中更深处。而其中宽处数百丈,窄处只有十来丈,端的犹如在巨蛇月复中行走。
“我们今夜就留在此地吧。”郑晟看了一眼地形宽阔,此处四下看去,视野宽广,夜里倒也易于攻守。
钱尺点了点头,飞身探视一番,见四周无恙,方才着手选定住处。
疾行一日,众人早早睡去。一弯新月自远处投来,在万仞的山崖上打出惨白的影子。直到寅时,极为开阔的山前峡谷,月光方才黯淡下去。
“南离火狐!”猎西陵醒转来,便见哥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猎壮将‘风吟’巨弓抓在手里,眼露担忧。
“不是南离火狐,大家先不要惊动它们。”猎西陵听得仔细,那声音虽与南离火狐声色相近,却又比南离火狐多出几分清越,声调也细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