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炎热,五月底的风吹上来就已经带着一股热气,宋天真依旧披着一件毛衣外套,已然道破天机,她连车都不敢开。周五刚刚结束期中考试,还有一大推试卷等着她批改。
走路都比平常要慢很多,招了出租车她小心翼翼地系好了安全带。周六的上午,道路不是那么堵,从湖东别墅到布桑大学二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一闪而过是这个季节特有的美好风景。
宋天真从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硕士毕业之后在布桑大学谋了一份数学系讲师的工作。够简单,也够适合她这样子的人,说到底,她毕竟是沈家的媳妇,正因为商业联姻,才需要更好揣度与考虑到目前的处境。
有时候宋天真想,她和孟远果然是好姐妹,两人的丈夫是光**长大的发小,而孟远以前也在布桑大学教过书,现在也时常会到大学来帮忙。
可是这两年来,宋天真与孟远的联系越来越少。她靠在车窗上,低了低头,湖光掠影,惊鸿一瞥,很快,车子驶过地下隧道,穿过沉湖大桥,五分钟之后,已经到了布桑大学的本部。
数学系是布桑大学的传统学科,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布桑大学有着许许多多古建筑,而其中一幢白墙黑瓦的小楼就是数学系系办的办公地点。
下了车之后,宋天真走得很慢,绿树成荫的小道上,脚底是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泥土,宋天真轻轻将手放在小月复间。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呢。真是神奇。
她越发地小心翼翼起来,总觉得真是美好无比,可是很快的,徐徐图来的却是一点一点从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涩。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父亲的祝福。想起今天早晨沈溥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的模样,真是恍如隔世。
“天真!天真!”轻快的声音随着右肩上的手一同落下。
宋天真转过头,是孟远。孟远看到宋天真一脸疑惑的模样,解释道:“我是来本部拿实验仪器的。”孟远的化学系在另一个校区,平常她们是几乎碰不到面的。
圈子里的风言风语向来传得很快,沈溥昨晚大手笔甩掉前女友的事情再一次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资奔地产的土豪成为众多人的笑料,而更可悲的是,这位土豪的太太宋天真更是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孟远有点担心,此刻的宋天真比之前见到的又瘦了些,脸色也不是很好。“你还好吧?”
宋天真扯了扯嘴角:“挺好的。远远,我要当妈妈了。”
“啊?”孟远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劲,立刻又道:“恭喜你。”
“也只有你孟远会恭喜我。”
“天真,你这样子,”孟远欲言又止:“这样子,对宝宝也不好。”她立刻像小时候一样拉住了宋天真的手:“喂,你还是宋天真么?”
宋天真忽然间甩下了孟远的手,双手举得高高的,笑眯眯,眼角几乎弯成一个月牙儿:“大人!我真的不是间谍,我真的就是宋天真!”
孟远被她逗得一笑,心里稍微放下了些,便又问她:“哎,那你去医院做详细检查了么?”
“还没有。”新手妈妈宋天真吐吐舌头:“待会儿评完卷子就去。”
孟远有点儿担心,在她的眼里宋天真从来都是一脸天真烂漫,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怎么做妈妈?
“你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趟医院吧。”
知道孟远的心意,宋天真抬手看了看时间,点点头:“那下午吧,两点钟左右我在校门口等你。”
可等宋天真将最后一名学生的成绩录入系统完之后,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名字,结束工作之后的轻松感全然不在。
“天真?天真?”电话那头数十年甜甜蜜蜜的声音依旧回旋在她耳边。
宋天真终于站了起来:“喂?袁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天真,你现在不忙吧?妈妈想跟你说,今天晚上不要忘了带小沈回来吃饭,你姐姐和姐夫都来的。”
袁琴是一个好女人,嫁给宋天真的父亲之后,一直将宋天真看做自己的孩子。总是妈妈长妈妈短地称呼自己。只可惜,当初她带着比宋天真还要大的女孩回来的时候,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孩子的妈妈。
“我知道了,六点半我会准时回来的。”宋天真很快就挂了电话,想了想翻开了电话薄,手指比自己的脑子还要快,一下子就准确地播出了沈溥的电话。
他暴怒离家,不知道还会不会跟着自己回去吃一顿家饭。
“喂?”出乎意料的是,沈溥这一次居然比任何一次都接得快。
宋天真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沈溥不耐烦地反问道:“宋天真,你还想玩什么花样儿?”
“不是的,”她立刻摇摇头:“今天六点半去城南吃饭,这事你要帮忙。”
“哼,这么快就母凭子贵了?”沈溥讽刺她。
可是宋天真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语气轻快地跟他说:“你没忘记就好!我自己过去,我们晚上见。”
沈溥“啪”一下就摔了手机,宋天真耳边传来“嗡”一声,她嘴角的弧度终于渐渐淡了下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开始收拾东西,而跟她约好的孟远却已经过来找她了,孟远一见到她就笑笑:“我怕你忘了几点钟。”
现在不过才一点半,宋天真佯装发怒:“我智商又不低,怎么会忘?”
“你不懂。”孟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怀了孕的女人记忆力后退我可有亲身经历。”
“啊?那蒋先生岂不是累死?”
“宋天真!”做了妈妈的孟远开朗不少,满脸通红,却掩盖不了幸福模样。
宋天真低了低头,继续收拾东西。孟远一开始还笑着,可是在看见宋天真只是低着头不断地在拉着包的拉链时,心里蓦地沉了下去。
两个人终于到了医院,去的是布桑市立医院,宋天真下意识地没有选择离学校近的附一院,原因不言而喻,孟远与她一起坐在出租车内,忽然感到有些难受。
“天真。”孟远握住了她的手,从前的婴儿肥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瘦成了尖下巴,这依然还是那个习惯无所谓耸着肩的宋天真么?
当孟远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宋天真无比地想哭,那一刻,好像那一只手准确无比地掐住了她的心,狠狠地捏了一把,那样酸那样涨。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人这样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叫她的名字了。
“沈溥这样子……”孟远欲言又止,隐隐叹息:“你当初要是不嫁给他就好了。”
宋天真忍住了翻涌而至的情绪,扯了扯嘴角:“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人都嫁了,连孩子都有了。”
故作轻松,如果孟远连这个看不出来,那真是枉负她们相识多年的情谊。
不得不说,似乎,进入婚姻两年的宋天真是越来越不快乐了。
“远远。”宋天真终于开口:“多说无益,你知道我和沈溥是家族联姻,不到最后一步我永远不会和他离婚,当然他也一样。当然,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不喜欢我,甚至十分讨厌我,我也知道,他心里面一直藏着的那一位是谁。”
宋天真摊摊手:“只可惜了我和朗朗姐多年的交情。”
她终于说出来,从结婚开始她宋天真的丈夫就一直喜欢着甚至迷恋着的,是与她有多年交情的霍明朗。
宋天真看着孟远越来越暗淡的脸色,居然反过来还安慰她:“这有什么大不了,哼,你看我现在不就没去她医院看病么!”
霍明朗是附一院的神外医生,孟远看着宋天真故意这样说的模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很快,他们就到了市立医院的门口,孟远好歹也生过小孩,熟门熟路带着宋天真去排队挂号。市立医院这时候人正是多的时候,宋天真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倒不是因为她习惯了家庭医生和私立医院,而是因为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姿态挺拔、侧脸冷漠的沈溥。
而他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个高腿直,真是一对养眼无比的佳人,与沈溥真是相配。
“我们走吧。”宋天真拽了拽正在排队的孟远。
“怎么了?”
“六点半还要回城南吃饭,这队排下去估计来不及。”宋天真笑笑:“我改天再来吧。”
孟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宋天真已经很快地走出了几步,就好像后方有着洪水猛兽一样。她感到有丝蹊跷,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原因,她盯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那个站在沈溥身边的女人发现之后皱了皱精致的眉。
孟远看见,她立刻拉了拉沈溥,嘴型好像在说: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