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户碧云压低了声音,她知道肖肖心思敏感,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肯定不好受,本就为自己的耳朵问题自卑着,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怕是以后会更内向寡言。
她刚来村里的时候,因为镇上没有高中,按照弟弟碧文的托付户碧云将肖肖送到了县里的寄宿学校,每周回来一次。大多时候她是和人结伴回家,只有一次,她去县城里办事儿,顺路去接她,看到好多家长从校园里出来,去找肖肖的路上偶然听到有女生说家长会云云,这次知道原来今天是开家长会的日子,可肖肖从没跟家里说过。那几个女生还小声讨论着说户肖肖到底是不是没有父母?不然怎么每次都不来开家长会?
从那时候起户碧云就了解了,肖肖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可就是什么都不说出口,全放在心里。
其实她完全可以告诉自己,那样她自己或是肖肖表姐表哥都能来替她开会,可她提都没提,同学说她是孤儿的时候她肯定是没有反驳的。她知道她的性子,绝不肯为这种事和别人辩驳。
见了她后肖肖很惊喜,笑着跑上前来喊了声姑姑,户碧云也朝她笑,伸手去接她手上的书包,她笑笑拒绝,说是一点儿不重,她背着就行。后来才知道,她每次回家从来不带衣物的,因为她所有的衣服都会在学校洗好,放假只会带两本书回去,因为成绩不太好,回家好补习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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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起乘车的还有一个男孩儿,叫靳江,是隔壁刘大姐家的孩子,比肖肖高两届吧,马上就高考了,手上提着大大的包袱,看上去不全是书,应该是换洗的衣物。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心酸再次浮上心头,户碧云默默地将肖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撇头看向窗外,不让侄女儿瞧见自己眼中的泪意。
碧文能安排她的学校,可他能安排她的亲情空白吗?这数年的缺失,到底要如何才能填补的回来?
或许,她永远无法变成之前的那个肖肖了,那个虽然也像现在这般内向但从来不会怯懦的温柔女孩儿。
这一两年,给肖肖说亲少之又少的那几户人家,即便不曾因为家境原因颇有微词,却也因为肖肖的学历问题含蓄拒绝。的确,在现在这个年代,即使在农村,大部分也都是高中毕业的,稍微体面一些的人家也会很看重,不然说出去会显得丢人。
肖肖只上了半年的高中就退学了,她说自己成绩不好,跟不上,任谁劝都不点头。
如果她一直在上学的话,那今年应该上大一了,往前都该放暑假了。
严倾是这两天才知道她相亲的事儿,第一反应是正经,直觉她不可能会答应,她不是在她十三岁的生日会上许愿,以后要嫁给他么?
那一年,他十八。
她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在他深夜刚走进院子时闪出来,将东西捧到他面前,笑弯了眼睛,轻声说:我是故意藏在这里,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他在心里默默说,傻丫头,该收获惊喜的那个人,不是我。
那大概是她话说的最多的一次了,他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才和她熟了一些,平日里她仍是内向,不曾和外人多说过一句话。
妈妈说,将自己亲手做的心型生日蛋糕送给别人,只要吃下去就代表了他将那人永远放在了心里,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个蛋糕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祝我生日快乐。
严倾永远记得那晚照耀夜空的明星,灼灼光华尽数凝于她璀璨的双眸,那样明亮,照的他的心,有些疼。
转眼之间,她都要嫁人了,多快啊,他认识她,认识那个午夜梦回让他魂牵梦绕的户肖肖,已经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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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大哥!”盛铭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故意大声想要吓他一跳,可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她转到他身前,惊呼:“你的烟!”
想的太过入神,居然没感觉到香烟已经燃尽了指间,灼热的痛感传来,严倾把烟扔在地上,脚尖无意识地碾着烟头。
“你在想什么?”四岁的盛铭看着他的表情,疑惑的问。
严倾答非所问,说:“盛铭,你喜欢这里吗?”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他这么说盛铭立刻皱着眉抱怨:“不喜欢,这里好破,东西不好吃,也不好玩,我和盛达都不喜欢这里
连小孩子都无法忍受,她是以何种心境、孤独地待了一天又一天?
肖肖正在院子里剥玉米,玉米机打出来的玉米芯子是不干净的,上面还残留着或多或少的玉米粒,需要用手将玉米剥下来,才算最后完工。
“严大哥,那个姐姐老是在干活儿,她不累吗?”盛铭在严倾的耳边小声道,对于父母口中的姐姐连续好几天都干这样的活儿表示不解。
严倾没说话,她好像根本不知道累,洗衣服做农活儿,一天都没个闲的时候,她坐在那儿剥玉米芯子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一坐就是一下午,天黑就去做饭,规律极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再也没去打扰过她,只是有时会坐在板凳上静静地看着她干活儿,那么淡然,看不出丁点儿不耐。
一成不变的,还有她的耐心。
户碧云到底没告诉肖肖别人拒亲的事儿,家里其他人也都没再提,肖肖本身更是可有可无的,从不主动问起,因此也就不知道,只当是姑姑没安排好时间,丝毫没放在心上。
如果嫁人能让家人对她放心的话,那就嫁吧,她想,反正都是早晚的事儿。
事实证明户碧云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没过两天,媒人再次登门了。
大概是听说弟弟碧文回来了,对方的态度挺积极,户碧云听了对方的条件,一时有些犹疑。
看照片的确是个帅小伙儿,家境也不错,可有一点,说话的时候有些口吃,不严重,也完全不影响表达,和常人没两样儿,不留心听可能还注意不到,不算大问题。
户碧云和肖肖说了,出乎意料的,她点头同意,且和之前的排斥态度不同,似是欣然接受。
家里人大致能猜出她的心思,户碧云问弟弟的意见,他却沉默地抽着烟,半晌说了一句:“既然肖肖同意,那就见见吧
见面安排的很快,就在老户家。男方的父母和哥嫂都跟着来了,对肖肖很满意。
那个男孩子也是有些内向,肖肖和他坐在一屋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他的衬衣衣袖规规矩矩的堆叠在小臂上方,心里对他有了好感。
她喜欢干净整洁的人。
姑姑说的没错,他口吃的不严重,至少说话是完全不会影响的。肖肖觉得那不应该叫口吃,他只是说话时偶尔会重复某个词,有时几乎完全是正常的,根本和正常人无异。
肖肖很满意。
能嫁给这样的人,于她,应该也是一种幸福。
户碧文没有反对,默认了他们的交往。倒是赵蕊,觉得肖肖配对方有些亏了,不太赞同这门亲事,可见丈夫支持,倒也没再说什么,暗地里发牢骚罢了。
户碧文又把行程推迟了半个月,他不放心,要留下来亲自为女儿把关。
那天肖肖一大早出来摆摊儿,刚一开大门就发现门口有个人在那儿站着,吓了她一跳,待那人转过身来才发现,是傅祈,那个和她相过亲的男孩儿。
他朝她温和地笑,说:“大早上一个女孩子出摊儿不安全,以后我陪你去说着上前推她的三轮车。
肖肖有些不好意思,“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为什么不敲门呢?以后不要过来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麻烦的更何况清早天这么冷,他过来这么熬,说不定会生病。
他还是笑,说:“等一会儿没啥,我知道户爷爷户女乃女乃还在休息,吵醒了他们可就是帮倒忙了说完他挑挑眉,话锋一转道:“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把你出门的大致时间告诉我吧,这样我可以掐着点儿来,行么?”
话说到这份儿上,肖肖也不好再拒绝了,两人毕竟在谈着朋友,更何况她对他印象很好,彼此之间进一步的了解很有必要。
他一个大男人骑着三轮车很是不便,长手长脚的伸展不开,肖肖看着难受,说:“还是我来骑吧,你来骑电动车,不然多难受啊
他却朝她扬下巴,有些得意道:“不相信我啊,那我们比赛,看谁先到集会,走咯!”说罢猛踩车蹬,朝前奔去。
肖肖不禁失笑,加快电动车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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