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看着身后朱红的大门,以及门楣上三个烫金大字‘荣国府’心里满是义愤和对于自家姑娘的委屈。
“小姐,不然我再回去求求老爷和夫人吧?刚刚老爷和夫人再气头上。我如今等他们气消了,再好好求求他们。毕竟老爷是小姐亲生的爹爹,总不会放任不管小姐的。”司棋的话越说声音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实在没什么底气。
“亲生的爹?!”迎春冷笑道:“亲生的爹就在我娘亲死了之后对我不闻不问!亲生的爹就五千两银子将我卖给那样一个浑人?亲生的爹就任由我受人欺凌?还在我死里逃生后将我推出家门?!这就是我亲生的爹?!”迎春怒目圆睁,十几年来的委屈如涛涛江水,汹涌而出。
若是在平时,司棋必会跳起来拍手赞同自家姑娘的话。可如今,如今这情形要怎么办?与夫家和离,又被娘家拒之门外。可要她们姑娘怎么活呢?
司棋弱弱地说:“可是,可是我们要怎么办呢?”忽然眼睛一亮:“要不我们去找老太太,老太太自小儿把小姐养到大,必不肯让小姐受苦的。”
“司棋,我问你,上次你回来可曾见着了老太太?自已的亲爹尚且不管,何况老太太?不说老太太终隔了一层,就是二婶婶(王夫人)并我哥哥嫂子(贾琏与王熙凤)那里怕也过不去。何况,老太太若真有心管,我也不至于嫁给那混蛋了!”迎春经此大变,早就将一径事情看得明镜似的。
“司棋,跟了我,你可是后悔了?若是后悔了,我自有办法将你再送回那府里。你可要想仔细了!”迎春认真地看着司棋说道。
“姑娘!天地良心,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若有别的心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司棋见迎春误会了她,忙跪下发誓。说着,泪就下来了,她和主子这么多年了,主子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迎春忙上前扶起司棋,又取出帕子为其擦了眼泪。
“傻丫头,在那府里,好歹你还一日三餐无忧;现如今,你跟着我,只怕一日三餐难继,说不得还要流落街头。我一人受苦就好,又何苦拉上你一起?”
司棋方才明白自家姑娘的心思,又一次哭得唏哩哗啦。当然,这次是感动的。
“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自然是小姐在哪里,奴才在哪里。再没有主子受苦,奴才还在那里享福的道理!”司棋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却无比坚定地说。
啪!啪!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却是男装黛玉与雪雁二人。
“你们,你们如何来了?”司棋怔怔地道。
“救这落魄的小姐与那俊俏的丫环啊。”黛玉上前捏了捏司棋的脸,很痞子地说道。怎么看怎么象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不良少年。只是,这个少年未免太好看了些。
“咦!林姑娘几时学得如此,如此…”司棋打开黛玉的手,躲到了迎春身后,一张脸红得如同刚擦了胭脂似的,艳艳地似林滴出水来。心里懊恼黛玉的打趣,却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反驳。
哈哈哈,看到司棋吃瘪的样子,先是雪雁忍不住笑了。然后是黛玉与迎春。
“哎呀!你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嘛!”司棋忍不住跺脚,一张小脸蛋更是红得让人遐想连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黛玉终于收起笑容。
“两位姑娘,这边请。”黛玉煞有其事地一边说,一边学着男子的模样,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明明是个女子,偏生穿了一身小子的衣裳。”司棋上前挽了迎春的胳膊,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囔着。
黛玉、雪雁的到来冲淡了对于未来的担忧。四人挤进黛玉的马车,往吉祥茶楼去了。
小二乍一见一身男装的黛玉,还有些走神,这位小哥怎么就能长得,长得这么俊呢?把人家女孩子都比下去了嘛!
雪雁见那小二盯着自家小姐直打量,上去就是一记暴栗:“看什么呢看!真是个呆子,那是咱家主子。”
“雪雁姐姐,你怎么又欺侮人呢?”小二揉了揉被雪雁敲过的头,不满地说。
“敲你多少次了,你都不长记性!”这吉祥茶楼,雪雁常来,与这小二自然也相熟得很了。
“你老这么敲,人家能不傻吗?”小二心里暗自月复诽。面上却只得笑吟吟地将几位让进黛玉常坐的房间里。
小二送上黛玉常喝的大红袍,并几样干果、几样蜜饯和几份点心。然后细心地带上门。
“二姐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黛玉亲自为迎春斟上一杯茶。
“林妹妹,大恩不言谢!妹妹的这份相助之情,姐姐我记在心里了。他日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迎春一改往日的懦弱模样,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咱们是姐妹,谢不谢的话就别再说了。二姐姐如今这样,倒让人刮目相看。只不知二姐姐日后有何打算?”黛玉觉得迎春整个人都亮丽起来了。不似原来在园子里那般死气沉沉。
“说来惭愧,如今我先被夫家厌弃,后又被娘家撵出家门。身无长物,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时之间,我还真的没能想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很骨感。但总得面对不是?迎春虽有些赫然,却依然很诚实地对黛玉说。
“二姐姐没有想着回去求求老太太?”黛玉试探着问。
“妹妹可是也糊涂了?不说老太太今日能不能收留我,只说即便老太太收留了我,又能如何?不过是如以前般在园子里再拖赖着苟延残喘几天罢了。老太太百年之后,我又当如何?是我那婶婶能容得了我,还是凤姐姐能容得了我?我那嫡亲的爹爹尚且如此,何况别人?”迎春冷笑道。
“姐姐倒想得通透。既如此,我也不和姐姐兜圈子了。林家在
京城也薄有产业,我欲请姐姐帮忙打理。不知姐姐肯与不肯?”黛玉刚只不过试探罢了。若经此一事,迎春还看不开,那自己也就没有帮她的必要了。现在看来,这步棋倒是走对了。
“妹妹如此看得起姐姐,本不当推辞。只是姐姐从末做过,不知能不能胜任?”迎春略一思忖,说出了心里的故虑。
“记得三妹妹当日还在时,我们几人曾因凤姐姐小月而共同理家了一段时间。二姐姐虽末出面管事,里面的许多主意却都是二姐姐拿的。可是也不是?”黛玉并不着急,轻啜一口茶道。
“其实这与管家没有太大区别,二姐姐棋艺超群,可见是个胸有沟壑的。不过二姐姐一味谦让,方让我们这些山中的小猴子称了大王。”
真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迎春释然地笑了:“我竟不知道几时我们家来了这么漂亮一个猴子。”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两人又就一些具体细节商议了一番,黛玉又将林氏产业的一些情况与迎春交待了一遍。却听得旁边雪雁道:“主子们说了这番话,倒不知道饿了,已经过了饭时了。小六已经问了几回了。我看主子们说得热闹,没敢打扰。这回子请主子示下,看在哪里吃饭?”
虽然是茶叶铺子,后边也还有一个小院子的。一来炒茶、制茶在那里;二来也可以住人;三来呢,铺子里日常吃喝也在那里。
“就在这里吧,刚好也让二姐姐认认人。”黛玉想了想道。
雪雁答应着去了,司棋也跟着去帮忙。不一会儿,就见修焕之、华锦之和修燕茹并吴潜吴掌柜的一并上来了。迎春的事情黛玉早就与他们讲过了。因此,并不意外。
黛玉将大家一一与迎春引见认识。迎春也不扭捏,站起来与大家一一见礼。大家如何能受,忙不迭地回过礼。雪雁、司棋二人也布置好了,大家谦让着落了座。
黛玉道:“二姐姐且先和燕茹姐姐一起住吧,彼此也有个照应。若是不合适呢,以后咱们再调整。吴叔叔是老人了,二姐姐我就托付与您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有什么需要的,二姐姐,你就尽管找吴叔叔好了。”吴潜忙道不敢,应当的。迎春少不得又起来谢过。
黛玉笑道:“二姐姐快别这么外道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若是总这么谢来谢去的。这饭可就没法吃了。”
众人见迎春知书达礼且温和有度,心下又同情她的际遇。未免就多了几分好感。修燕茹呢,多了个姐姐,自然也开心得紧。虽然两个哥哥对自己呵护有加,可是男孩子又如何知道女孩儿家的心事。偏生吴掌柜家也是两个小子。现如今来了个姐姐,自然最数她得意了。
黛玉也不敢在外面停留的太久。饭毕,又嘱咐了迎春并司棋几句,便匆匆地与雪雁离开了。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这迎春的事呢,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这黛玉与雪雁回去的时候正碰上老太太在那里发火呢。
“去给我将那两口子叫来!当日我就说那孙绍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怎么样,果然被我说中了吧?瞧瞧你那公婆做的好事!”贾母拍着桌子对王夫人与王熙凤二人说道。
王熙凤是个机巧的,见火都要烧到自己和王夫人头上了。忙一迭声地叫人去请邢夫人与贾赦二人。王熙凤本就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又一直帮着王夫人理家,自然与王夫人更亲厚。何况贾琏也不是邢夫人亲生的。大老爷又那么个德行。
王熙凤转出院子找人,见黛玉与雪雁二人来与老太太请安。忙摆摆手将二人支回去了。
贾赦听得老太太着人找他,心知十之**是为了迎春的事。只当是迎春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了。想着这也是早晚的事,瞒是瞒不了的。当下也就把心一横,与邢夫人一起往贾母这边来了。
邢夫人与贾赦进来时,王熙凤与王夫人二人正敛声屏气地在听老太太抱怨呢。
老太太见两人进来,气不打一处来,龙头拐杖兜头就打了过去。幸亏贾赦躲闪的快,不然只怕就是个大窟窿了。许是用力过猛,老太太也差点摔一跤。唬得王夫人与王熙凤二人忙上前将老太太拉扯住。
邢夫人见老太太动了真怒,也不敢上前,只往后边躲去。老太太见了,更生气,猛呸一口道:“迎丫头纵不是你亲生的,也一直养在你名下,你如何就没有一点子顾念之心。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碍着你什么了,你就那么容不得她?你又没个亲生的,多疼惜她一点又怎么啦?!”
一番话说得邢夫人又羞又气,何况没有子嗣本就是邢夫人的痛脚,如今又当着大家的面被这样提出来,邢夫人自然面上更挂不住。于是也顾不得长幼有序,梗着脖子道:“都是老太太教的好人,做出那般见不得人的事来。但凡是我亲生的,绝不至如此!”
“你听听!你听听你媳妇这说得是什么话,你们不待见迎丫头,我抱过来帮你们养着,现在倒是我的不是了。嗯?!我告诉你们,这迎丫头,你们乐意也罢,不乐意也好,必得给我接回来!”老太太喘着气说。
“儿子今天已和那孽女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再无瓜葛!我媳妇儿说得没错。母亲若是心疼,母亲尽管接回来好了。儿子是再不会认那个不孝女的!”说毕,竟甩门而去。邢夫人也忙跟了上去。
“你!你这个孽子…”老太太被气得一句话没说完,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吓得王夫人与王熙凤一边喊人,一边上去一个掐人中,一个直抚胸。
就在一屋子人都乱做一团的时候,贾老太君终于悠悠地又呼了一口气回转过来了。鸳鸯吓得眼泪已经下来了。见老太太又醒过来了,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与王熙凤,并一屋子忙乱的丫环、婆子,疲惫地挥挥手道:“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都出去吧,不用在这里侍候着了。只留鸳鸯一个人就好。”
王熙凤看了看王夫人,见王夫人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并不说话。无法,只得先将一众丫环、婆子遣了出去。然后与王夫人并排肃然地站在一旁。
“你们也下去吧,我没事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贾母面色不虞。王夫人与王熙凤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贾母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好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两人无法,只得施了一礼后出去了。临了,王熙凤又和鸳鸯使了个眼色,嘱其好生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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