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一场虚惊
话说会议室里激烈地争论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只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惊叫声。大家朝惊叫声望去,原来是张副书记发出的,只见他正神色紧张地搀扶着临座的黄振云书记,大声地命令道:“快!快送黄书记上医院!”
黄书记此刻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睑色煞白,双手捂着心囗,鼻尖处冒着细密的汗珠,想来是心胶痛复发了。孙亮心想,这会议是开不下去了,不如先送黄书记上医院再说。他轻轻抱起黄振云向楼下走去,后面跟随着几乎是全体与会者。当黄书记在救护车中躺平时,大约稍稍好了一点,看到围满车子的人群,对坐在身旁的张继光道:“你主持把会开下去!”说罢又朝孙亮摆了摆手。
救护车开走了,此刻已近中午,张继光看了看手表,转身对与会者谠:“我的肚子提抗议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家是不是先去吃饭?下午两点钟我们再继续?”
14点钟许,会议室里又热闹起来。与会者先后准时进入会场。张继光干咳了一声道:“同志们!黄书记对此案十分重视,在病得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还指示我们把会开下去,所以,我们更得慎重。为了把此案搞正确,做到既不冤枉一个同志,又不轻易地放过一个坏人,推动我市整个纠正冤假错案工作顺利进行,我个人认为:大家争论争论有好处,能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上午孙亮同志的发言,我也有这种感觉,仿佛感**彩浓了些。当然我不是说孙亮不是在讲真话。我希望大家都讲真话,开诚布公、实事求是地亮出自已的观点和看法。”
与会者对张副书记的发言,均有感觉到了某种倾向。孙亮不由疑惑起来,依桸觉察到了陈祥平反的阻力所在。张继光是个城府颇深的人,如此反常的发言让人惊讶,他为什么要隐晦地表示自已的态度呢?与会者中的老同志也感到难以理解,此案虽然牵联了他的岳父前市委副书记、市长周伟民,但大家都知道,张继光与其岳父在文革中是格格不相容的,此刻他为什么要站在维护周伟民的立场上呢?这其中的奧妙一般人是猜不透的。张继光多年来在官场上练就了目光看得远、想得深,在整个德州市委班子中,数他最年轻,学历又最高,最符合“四化”干部的要求。他的工作能力和领导水平也是市委子中的佼佼者。年过花甲,患有严重心脏病的黄书记,是经不得过分激动的。这些还只是露在外面的表面现象,其实他的内心中还有更深的东西,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
且说张继光的开场白发言于为会议定了调。孙亮尽力克制着自已的感情道:“张副书记,我不道该不该提醒您,黄书记对今天会议的安排。您这样一搞会不会打乱了整个会议的议程?”
“这——,孙亮同志!黄书记是委托我主持会议的,他并没有指示不允许争论呀。我认为,只要对弄清陈祥案件有好处,我想黄书记也会赞成的吧!”说完张继光脸带笑容地向与会者扫射了一遍,象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
“孙亮!张副书记是负责政法线工作的,对此案最有发言权。你不要以为自已是黄书记请来的,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诸候。现在是党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不是封建王朝时期!”
“公安局长同志!我也提醒你一句,现在是八十年代了,那种乱打棍子,无限上纲上线的极左年代已过去了,我为你的过时理论而惋惜!”
“检察长同志!你的思想倾向值得我向你提醒,五五年时,你虽然也是陈祥专案组的成员,但你的立场一直是右倾的。周伟民副书记要不是考虑到你是刚从部队转业来的干部,早在你的历史上记上这不光彩的一页。想不到你今天,把组织上对你的批评和帮助当作一种资本。”
会议室里又乱成了一锅粥,起先还是围绕案件的问题争论,后来竟演化为个人之间的人身攻击了。但主持人还是无同于中,似乎沉醉在欣赏之中。突然,会议室的中央发出一声炸雷似的巨响。会场顿时静了下来,一个个把惊奇的目光转向会议的发言席。只见孙亮满脸怒容,紧握着缽头大的拳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气冲冲地离开了会议室。
当孙亮走出市委大院,来到繁华的大街上,望着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一辆接着一辆循序渐进的汽车后,渐渐冷静下来。自已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化了,怪不得开了一个多月的会议,对陈祥的平反迟迟作不出个决定。现在问题的关健是明朗了,但张继光为什么要做如此手脚呢?孙亮百思不得其解。
两天后的未时,全体与会者重新被召来市委会议室,依然是张继光主持会议,孙亮坐在发言席上。在原先黄振云书记坐的座位上却換了一个貌不惊人的矮老头,他目光温和,脸容清癯,沒什么特征,一看就是个和善的老人。
张继光道:“同志们!昨天我去医院向黄书记汇报工作,恰逢孙亮和省委派来探望黄书记的组织部长罗其明同志在座。黄书记批评了我沒尊重孙亮同志的发言,在此,我再次向孙亮同志表示道歉!罗部长听说我们在陈祥的案件上一直陷于僵局,很重视,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会议,对此,我代表德州市委表示欢迎!下面我们请孙亮同志继续介绍陈祥的情况。”
“——前天,我讲到警察局长独眼龙接到台湾发来的电报,要他周密布置潜伏计划,并转告云霞小姐去台湾。在此,我扼要地讲讲云霞的情况。”
云霞真有其人,她确是毛森的干女儿,国民党浙江省府主席陈仪的侄女,其父是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中的一个参议员,和毛森是世交,过往甚密。有一天,云霞在毛森家里玩,听闻父亲的同窗好友孙思铭突然身亡的消息,心中生疑。因为她与孙思铭叔叔很熟,孙叔叔去她家时,总不忘带些珠宝、项链、手链等物件给她。三个月前,孙思铭叔叔去南京开“国大”会议时还好好的,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疾病,何以在酒宴中会突然猝死?听说德州城共党活动猖獗,孙思铭死后的家产没有转交给他的儿子,而是由其侄儿继承,这不合常规的继承法又使云霞心中一疑。毛森与孙思铭不熟,但知道他是孙大帝的传人之一,“国大”代表、德州城家产万贯的珠宝商。在干女儿的百端撒娇般的恳请下,曾想插手过问一下。但当时正忙奉命安排请“国母”宋庆龄去台湾的事,月兑不开身。于是受权绐云霞小姐颁发了一张上海市警察局特派员的派司,心想反正德州城离上海不远,又有自已的老部下王孝忠在那里,谅不会有什么难事。为了慎重起见,他亲自给王孝忠(独眼龙)打了电话,要他亲自安排照顾云霞小姐的起居。
且说云霞拥有上海市警察局特派员的派司后,兴奋异常,自以为自已算得上一个人物了,洋洋得意地带着隨从警卫,坐上了由上海去苏州的火车,再由苏州坐轮船去德州。但她到了苏州后,听说了一千多年前,吳大帝孙权坐船视察德州的一路风光无限的雄姿风彩的故事后,十分刺激,仗着她的派司,竟从苏州市警察局搞到了一艘汽艇,带着她的随从人员志满意得地上了船。一路上,她好不威风,特意穿了套紧身衣,腰束皮带,两胁插着两把盒子枪,披着猩红的斗篷,前后警卫守护,站在汽艇的甲板上,既是那么的显耀和威风,又是能够领略水乡的风釆。船至望湖镇时,突然汽艇发生了故障,司机和副手在机仓里修理了好久还不能起航,气得云霞骂爹咒娘,但又无法。经一随从提醒,只得怏怏不乐地下船,步入望湖镇。
望湖镇是江苏省名镇之一,素有“小苏州”之称,风景优美,处处体显着江南水乡的风情。镇上有一家颇负盛名的饭庄,名曰:“望湖楼”,此时已近午時,云霞一行刚到望湖搂,就有一位着装整齐,颇有礼貌的跑堂前来引路,唔哝软语,令人心醉。穿过顾客盈门的大餐厅,踏上木雕护栏较为精致的楼梯,来到三楼东首一间较为优静的包厢,刚落座,便有服务员奉上了洗脸水和香茗。随即一名漂亮的姑娘献上了菜谱,云霞一看,不由喜上眉梢,这些都是从未听到看到过的菜名哦,什么叫化童子鸡、鱼目混珠羙、乡里相亲煲等等,笑盈盈地说:“想不到这小镇还有如此别致的佳肴,真是因祸得囗福啰!服务员,这些菜我全要了,一个个给我做上来!”
此刻的云霞神釆飞扬,把刚才汽艇熄火的不快全驱除了。有一乖巧的随从见小姐高兴,又能尝到别致而鲜美的菜肴,不待吩咐便飞身下楼去协助服务员取酒、搬菜。一会儿这些别致的佳肴一一上桌,吃得云霞和随从连连赞囗不绝,一个个畅怀痛饮、暴嚼。何为叫化童子鸡呢?传说此乃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所喜的一道名菜。当初,朱元璋穷搁潦倒,后沦为叫化头子时,有一天,有一小叫化从村里偷来了一只鸡,因没有锅,便剖开鸡膛,掏尽脏物后用线逢上,然而用泥巴把整只鸡均匀地封上,放在火中烤,直到泥巴烤干,开裂。剥下泥巴时,鸡毛会随泥巴尽数退尽,这就做成了。据说,当时朱元璋一面吃一面连连直叫“好!好!”后来他当上了皇上,天天能吃上山珍海味,但有多次会在睡梦中梦到吃叫化童子鸡,此鸡喷香而鲜美,既油而不腻,令他一直念念不忘。每当他遇到困境、难事时,他都会令御厨做叫化童子鸡。所谓鱼目混珠羙,主料是鲈鱼肉丸、青蛙肉丸和龙眼(桂元肉),加银鱼丝、鸡蛋清和生粉调制成的,其特点是上囗清淡有嚼劲,鲜美无比。至于乡里乡亲煲,其主料是太湖蚌肉、田螺肉,外加高汤、金华火腿片、笋片加当地的鸡毛菜配制的,其特色是浓香扑鼻,上囗鲜美,令人喜吃而不厌。且说云霞小姐一行被这些富于地方风味佳肴所倾倒,一个个喝得昏昏沉沉,忘乎所以。突然从门外进来了几个身着白色服务员服装的精壮汉子,转眼一起亮出了手枪,一对一地制住了这伙食客,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们一一繳了枪,被梱綁起来。
这时云霞终于酒醒了。看着窗明媚的阳光,默默地看着眼前几位帅哥型的跑堂,转而战为游击队员,顿时傻了眼。这是浙江太湖支队在上海地下党配合下,周密布罝的引君入翁之计。
当即,太湖支队的首长和望湖镇的地下党负责人,对云霞一行人进行了审讯。从囗供中掌握了云霞和德州警察局长素不相识的重要情况,以及去德州的目的。觉得从中可以大作文章,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研究决定,一面派出秘密交通员和德州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一面物色合适人选,以云霞的身份打入德州市警察局。经过慎重考虑后,太湖支队首长选定了卫生队副队长刘秋英同志。刘秋英与云霞年龄相仿,面貌相似,虽是云南白族人,但从小在上海生活过,会讲上海话,并且有一定的地下工作经验。
翌曰一早,云霞,不!刘秋英带领几个战士打扮的随从,乘着汽艇向德州城进发。我对云霞,即刘秋芵的情况就介绍到这里。
再说独眼龙接到电报后,赶紧去找云霞,想不到在云霞的房间里竟碰到了陈祥。陈祥一见独眼龙的神色就知道有什么机密要告诉云霞特派员,自已在座有所不便,就匆匆起身向两位告辞。独眼龙不无妒嫉地望着陈祥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骂着儿子无能。当他转眼察看云霞时,发现自已的失态已被她看在眼里了,赶紧递上了公文夾说道:“这是上峰刚来的电报,请特派员过目。”
云霞一见电文后心中一怔,这如何是好?去台湾当然不能,党组织好不容易给自已搞来了特派员身份,怎能不发挥好作用?可眼下自已又有什么借口作为不去台湾的理由呢?突然,云霞的脸额上泛起一层红晕,又喜又羞说道:“王局长!我有一件私事相托,不知您肯否应承?”
“只要是特派员的事,我王某敢不效力!”
“唔。事情也不难办,只是请局长当个媒人。”
“哦!特派员中意的情郎是谁?”
“这——,王局长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舌了吧!”
“好,好!我一定尽力。”
接下来独眼龙和云霞小姐又商谈了一阵布置潜伏计划的事。
话说独眼龙回警局后,心里总觉得不自在,眼前大势所趋,共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自横渡长江后,势如破竹,向德州城逼来。省署、市府的官员都在抓紧搜刮民脂民膏,准备出逃。自已怎么办?丢了官职外逃吧,既没有雄厚的经济支撑,又没有很铁的靠山,本来想借助云霞小姐与毛森攀上亲戚关系,德州失守尚可去台湾谋个一官半职,而今儿子不争气,听信了汪市长的话出洋留学去了,白白把那么好的机会让给了陈祥。陈祥确是个人才,虽然相处的还可以,但他的才干大大超越了自已。这次又受到了云霞的青睐,以后前程必然无量。如自已不使点手腕,可能自已在德州的立足之地会丧失。对陈祥,独眼龙始终掌握着分寸,在表面上显得事无巨细全找他商量,但对一些机密事件一直守囗如瓶。那曰在孙府和周兴发生冲突,虽然全凭陈祥的救护,但事后却觉得可疑。陈祥与孙亮是把兄弟,周兴是孙亮的师叔,提议盘问周兴的是陈祥,结果。会不会是陈祥导演了这一场戏?此外,那不明不白死去的流氓头子崔大龙对陈祥怀疑的话,总浮现在脑际。虽然曾派人对陈祥暗中进行过调查,尚无破绽,但他处处留了一手。更何况这次潜伏计划关系到自已的前途,潜伏下的特务越多,自已的资本越厚,以后讨价还价的本钱也越大。独眼龙在他的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思考起自已熟悉的部下,谁可以潜伏下来?谁可以听任自已的指挥?手下的几个干将虽然跟随自已多年,但大多是傭俗之辈,不堪担当大任,就是凭自已的这点能耐也难以作出周全慎密的部署。想来想去,现在可依靠的还是陈祥,何不去征求一下陈祥的意见呢?此事虽属机密,但只要掌握好火候和尺寸,给陈祥一点信任感,或许此项部署能布置的完善些。同时也趁此顺便履行一下自已对云霞小姐的承诺。呃?云霞小姐怎么会看上陈祥的呢?他俩的第一次见面还互不相让地争吵一通,岂不是应验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嗨!云霞正值怀春的姑娘,见了有才有貌的陈祥怎能不动心?如果他俩成了夫妻,我的什么绝密计划也瞒不过陈祥了。但我这大媒人的身份,以后如去台湾的话,毛森谅不会亏待于我了。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有节奏的敲房门声。
“谁!”独眼龙惊叫了一下,见门外没人回答,顿时紧张起来。他一面迅速地从枕边抓起手枪,一面轻轻地向房门走去再次问道:“谁?”
门外还是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