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人面兽心
一囗气读完了这长达六七万字的材料,我的心中犹如万马奔腾,许多往事象电影中的镜头历历在现,说不清是悲是恨,是哀是怒,总之是百感交集,惆怅万分。张继光这个人,我只闻其名,从未与其打过交道,也无缘相识过,但从这份浸透着血和泪的材料中,我认识了他,同时在头脑里浮现出他那不太清晰,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的脸容。
今天,我出乎意料地见到他了。吃过午饭,我正在办公室里翻阅一些卷宗,突然有个身材中等,满脸笑容,一副富态的中年人走进门来,一进门就亲热地说道:“李小尉同志好用功哟!”
我刚抬起头站起身,他就伸手握着我的手自我介绍说道:“张继光。”
有人说,生活是个谜,我以为人也是个谜。你看他,谈吐多得体,处处显示着关心同志,平易近人,沒有丝毫官架子的领导。他明明知道,我来此工作是经云霞一手推荐的,并且也深知云霞是我的师母,但他绝口不提,只是关心地问我新的工作环境有什么困难,家庭怎么安排?我有什么具体要求可向组织上提等等,并且再三说,云霞同志身体不太好,早就昐望有人来接她的班。现在把我这个年轻有为的人盼来了,他这个负责政法条块的市委副书记,又有了新胳膊可依靠了等等。要不是我看了那份材料,又听闻过他的发迹过程,我准会被怱悠了,把他当成可信赖的好领导。
深秋的夜晚是特别的宁静,皎洁的月光透过密遮遮的树叶,犹如一纹纹银毫直射地上,晚风轻轻地吹拂着,令人颇感其威力——寒意。突然小河边发出:“哗,呷呷呷”的声响,我以为自已的脚步声惊动了鸭子,那知从大树后出现了两个人影,我一怔后赶紧迎了上去。
“李叔叔!看来我的警告还是颇起作用。”
“鬼丫头!长得这么那么高了,还是那么调皮。”
“丫头?我向您提出強烈抗议,我已经是个母亲了。”
“燕萍,别没大没小的!我们来找李叔叔是要谈几件正经事的。”
我赶紧把师母和燕萍往屋子里迎。
“师母!罗其明书记的车祸事件是怎么处理的?”师母刚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此事太为奇巧,那天晚上,罗书记刚开完会,坐上他的上海牌轿车回家去,想不到才开出不满三百来,刚进入中山路叉道囗就被一辆从建国路飞弛而来的十**卡车撞翻了,罗书记和驾驶员全受了重伤。让人可疑的是,那天站岗的交通警,竟以抢救伤员为名,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白白地让肇事的卡车司机驾车逃跑了,一直找不到踪影。我是当晚十点钟才得知罗书记出事消息的,当我赶到医院时,张继光早在了,那副悲伤的样子,比之失去他恩重如山的父母还伤心,简直让人无法理解。据说,张继光当即在医院严令公安局长,追查逃逸司机,限期破案。可是,后来却不了料之。不过,此事,孙亮同志可能掌握了一些线索。”
“孙亮老师?他在哪?”
“已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现在在长兴农村,他女儿家里养老。”
“孙亮老师,他不是能够享受离休待遇吗?”
“唉!他所在的单位是老改农场,他要求提前退休,还是接到德州市委发去的对他平反的文件才给办的,孙亮对此虽然牢骚满月复,但农场要求德州市政府出具证明,才能办理离休待遇。孙亮对德州伤心透了,他曾发誓,只要张继光在德州任上,他孙亮决不再来德州城!”
我们正在热烈地交谈着,突然燕萍高叫起来:“谁?”话音刚落,燕萍就冲出了屋子,随那听到院子里传来格斗声,待我和师母赶去,只见一条黑影已越墙而逃了。燕萍的手中捧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台小型的录音机。
我闻到了火药味。虽然我没有经历过前辈战场上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壮丽场景,但我想起从公安干警学校毕业后,第一次单独执行的任务。那是五五年的初夏,我奉命去市郊农村复查一起谋财害命案。案子很简单,那个小山村里的木匠,赶回家的途中,在一个山沟处被人暗算,抢走了钱财。我照书本知识,在现场取了鞋印,寻找指纹,无意中发现几点血迹。十分兴奋,按照鞋印和血迹一路追寻下去,断断续续的血迹把我引进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此时已黃昏,但我是初生牛牍不怕虎,继续寻找血迹而行,夜幕渐渐降临,地面完全看不清了,我才惊觉自已误入歧途。
森林上空传来“啾,啾”的夜归鸟声,树丛草地上不时传来“卟,卟”的野兔穿跃和“咯咯咯”的野鸡边叫边奔跑声。我心惊胆颤起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电筒,本能地觉得该返回了。我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森林中行走了一个多小时,电筒的电渐渐用完了,但我发觉自已迷路了。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阴凄凄的狼嚎声,我立马觉得自已陷于困境,果然不到三分钟,我发觉了危险,在昏暗的电筒光下,看到有三头狼,眼里发出寒闪闪的绿光,悄悄地向我逼近。我心慌意乱地拆了枝树杆准备应战,那知一头狼已猛冲到我的腿部,张囗就咬,我一面转身提腿,一面用树枝猛打狼头。这时,另外两头狼也分别从左右两侧对我展开了进攻,幸亏我身旁有一树叉,我猛地跃起抓住树叉,然后翻身爬上了大树。透过依稀的月光,我发觉此刻已陷身于狼群之中,大树下顿时汇集了十多头饿狼,抬头朝我怒嚎着。我心惊胆颤地在树上找到了几叉伞型的树枝躺着熬了一晚。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发觉东方已升起红彤彤的太阳,我往下张望,狼已不见踪影。我溜下树来,一时不知从何处返回。想起陈祥老师的话:“在大山中迷路,最省事的办法是,爬到高处,审时地形,然后确定一个方向而行!”我又爬上大树,想看清路途,无奈在森林中,看了半晌只能看到树,而不能看到路,思索了一阵决定认定东方,以太阳为准星而行。那知我又犯了逻辑思维的错误,朝着太阳走了一个多小时,几次爬树去找太阳指路,直至晌午才发觉,太阳是齐齐上升的,一直在变动,根本不能作为定位的标准。
在森林中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了引我进这片茂密森林的血迹,我的心才安定下来,这才感到干渴肚饿,腿酸腰酸地瘫坐在地上,太累了。我背靠着大树,边休息边想理理思路怎样走出这迷阵,继续沿着这血迹走?正在这时,我听到了叫我名字的喊声,救星来了。原来,我师傅陈祥见我一夜未归,一清早就打电话给小山村的村长,听村长说没看到我,马上带着一小队干警,专程赶来寻找我。五十年代,根本没有移动通信工具,要找人只能人找人。那天我一见到陈祥,就象见到多年未見的父亲一样激动,紧紧地搂抱着不想松手。
听了我被困的经历,他又教了我一招:“可在树上做个记号,每隔五十米搞上一个,当然要认定一个方向,这样就不会在原地团团转圈了。”
那天,回到复查现场,陈祥老师又给我上了一课,辨认血迹,首先要闻闻血腥味,人的血腥与动物的血腥有明显的不同。其次,要分析可能性。那被害人是月复部被刀扎的,流血过多而亡,虽然有临死前挣扎的痕跡,但只能爬行了十多米,沒有可能爬到森林中去。森林中的血迹,经勘查是猪血,是罪犯有意布的迷阵。但这凶犯毕竟不是惯犯,伪造现场,这猪血让陈祥很快地找到疑点和线索。经查明,凶犯是本村的屠户,以杀猪买肉为生。印证了一句俗语:人不可貌相,该凶犯长相斯文,说话文质彬彬的。他与木匠是同村人,又是隔壁相邻,但在赌桌上结为冤家。屠户听邻居说,木匠最近在城里搞装修挣了一些钱,当天要回家。于是他便守在山路上寻机杀了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