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那边,张自远佯怒地骂了女儿几声,只是谁都听得出来这骂声是什么意思。m张小棠嘴甜地给几位大人请安之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正在骂自己的父亲,张自远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生的女儿不争气,天天在府中舞刀弄棒,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唉,是我把她惯坏了,这趟来临安本就不该带她过来,天晓得她又要给我惹上什么祸事!”
郭寿甫哈哈大笑:“张老弟此言差矣,小棠这姑娘生的好看,生龙活虎不输男孩,豪爽大气有风范,这样的女儿老哥求都求不来啊!”
张自远道了几声“见笑了!见笑了”。
此时都尉赵铁拳也用他幼稚似孩童的声音说道:“张大人千金有侠女风范,日后自有齐人之福,前途不可限量!”
张小棠感激地向赵都尉望去,也懒得在乎他那独特的嗓音了。
帐篷搭在红墙下,一个小平台上。这小平台为特意搭建,是为了让人从帐篷中走出,可以俯看诸生。开榜前开榜后,少不得要讲几句皇恩浩荡之类的话,不过对于这些企求功名的学子来说,这些个话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上榜之人跃跃欲试,落榜之人再接再厉。这几句话却是少不得的。
张小棠走出帐篷俯看诸生,仔仔细细地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只是一千多号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实在是不好分辨。
回到帐篷,张小棠问道:“爹,这次韩颂有没有上榜?”
“问这个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郭寿甫听着这话,心里也是好奇。“张老弟,你负责阅卷和拟定黄榜,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这韩颂能不能上榜?”
张自远模着胡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郭大人,待会就知道了。”
几人听毕,郭寿甫哦了一声,韩天隆面无表情,都尉赵铁拳嘴角扬了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饶是张小棠天不怕地不怕,看到赵都尉的那丝诡异的笑容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笑,究竟表达了怎样的感情?
事出无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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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颂站在拥挤的士子之中,在张小棠登上小台之时,他在人群中自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姣美的面孔。那可不正是在东街上骑着白马装自己的漂亮女子嘛!
当初只是猜到了这小姐大富大贵,却是着实没想到居然是钦差大人的女儿。要是能娶上这么一个极品货色,那以后可是得富得贵又得美色啊!
人如潮水涌动,夹杂在人群中的韩颂好不难受。学政衙门东墙下的这一小块空地,实在是容不下这一千多号激动不已的士子。这群士子之中当然也有好受的,那便是站在人群围成的一个小圈中的徐子鸥和陈子林。
在这人群中翻滚一番,原来桃花镇的那几位早已不见踪影,韩颂赶忙退出了人群最拥挤之地。
来到人群边缘,韩颂长舒了一口气:果然人多浊气盛,人少气自清。
他有偷偷望了眼红墙下帐篷处,遍寻那女子不得,只好悻悻作罢。便在此时,一只手自来熟地拍在了韩颂肩膀。
韩颂回头一看,果然自来熟这词没有用错。只见一名身穿灰布长衫头挽流云发髻的俊朗书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书生的手轻轻拍在韩颂肩头,竟五指抓玉兔似的轻揉。若是被女子这样揉韩颂指定要心花怒放,只是这人不是女子,而是一名长相俊朗仪态不凡的翩翩公子。
妈的,说到底是个男人!
“你做什么?”韩颂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那书生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韩颂,只是拍肩的手离开了肩膀悬在空中,好不尴尬。他上前一步道:“在下黄洋,黄是黄色的黄,洋是海洋的洋。我见公子气度不凡,不似常人,一时手痒便替公子模了模骨。还请公子见谅!”
韩颂一时无言,只得轻揖。
这种场合实在是不好发火,书人最好面子,虽然他韩颂不觉得脸面有多重要,但别的书生就不见得了。况且这书生笑意盈盈,俗话说好棍不打笑面人,而且这书生将原委一一道来似乎也正当合理。
韩颂自知是自己想多了。他可是个还没模过女人的雏儿,只对女孩家有想法,成天被这些个污浊男人盯着算怎么回事!
黄洋回了一揖,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触到韩颂的身体。韩颂偷偷退后半步,只见黄洋毫不在意地说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韩颂,小角色,吟不了诗做不了对,写不得文章画不得翠。”
“咦!韩公子莫要妄自菲薄,方才我替公子模骨之时,便觉公子根骨奇佳、异于常人,公子若是习武修行,那便是一流好手;若是从文,那便是金榜题名。只是公子根骨实在是异于常人,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般的人。”
这黄洋的前一句话说的还不赖,好歹满足了一下韩颂小小的虚荣心,但是这后半句实在是太过分了。异于常人这词用一两次还好,若是一个劲得说道那就显得被形容之人似是怪胎了。
韩颂不满道:“我怎就异于常人了?”
“我见公子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是这根骨却是如新生儿一般尚未定型。公子根骨多变,而其中变化又是难以预测,我模了好久也未得窍门。韩公子,你说这奇不奇怪?”
韩颂鄙夷地附和了一声,再赠上了一句呵呵。
去他妈的根骨之说!
这人多半是要先扬后抑先说福后说祸,此等骗取招数实在是太过老套。韩颂虽然前十八年没有出过杏花村,但平日里总是把玩着各种书籍,那些志怪小说风情地理什么的,除了死乞白赖地论证仁义道德的书,他都毫不挑剔。书中自有百家经验,看得多了,眼睛也就尖了。
不过现实果然还是不比书上,韩颂自觉眼尖识出了骗子,却不料这次却是看走了眼。黄洋在韩颂耳边说了半天,夸赞的话说了不少,就是没听到那个最关键的转折词——但是。没有但是这个转折,骗子怎么骗钱呢?
真是自己看走眼了?韩颂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干脆把黄洋晾在一边,随他说去。他抬起头看了看日头,差不多午时了吧,再过少许,那黄榜便要开了。说不在意是假,谁心里都存着金榜题名的念想。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在杏花村憋屈了那么多年,今天终于要鲤鱼跃龙门,从此富贵无边,然后过上不留遗憾的新生活吗?
日头正盛,心跳渐骤。
韩颂竟然激动不已。
陈义老道之前说自己定然榜上有名,看他那修为确实像个老神仙,似乎也没有必要说谎。话说起来,那老道去了那里了?
…………
…………
枫叶满地处,正是临安城北。
一名壮汉缓缓走到陈义尸体旁边。若是韩颂在这里,一定会惊讶无比,那名壮汉正是偷偷在韩颂酒中下药并闯入小院中的廖成虎。
天下第十廖成虎!
廖成虎穿着一袭黑衣,头上包着一块黑布,手中提着一根粗大的黑色铁棒。他看着陈义的无头尸体,脸上现出一丝悲痛,他对着陈义的无头尸体鞠躬,说道:“老将军,抱歉,我必须这么做,没得选择。”
“世人皆以为修行可以得证大道,然而我却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天下前十的名头是许多修行之人的梦想,然而当我破了内四境,达到司命中段后,我才发现自己才刚刚触着修行的门槛。所谓的天下前十,在某些神界和魔界看来,不过是一条强壮一些虫子而已。”
“我等终其一生,终究不过是度过一场虚妄的梦魇。老将军,您去了,也好。早日梦醒,早日解月兑。”
廖成虎突然将手中的黑色铁棒插入泥土中,举重若轻地轻轻撬动。一阵泥土飞扬之后,一个深坑突然出现。这正是他一棍子挖成的深坑。
他将陈义的无头尸体放入坑中,准备填土。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填土的动作。
“老将军,我去把你的头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