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娇不妨此时竟有人来坏她成事,又被来人攥了鞭尾,一张娇俏的面孔满面沉云。
她只狠狠的瞪着那闯进来的青年男子,正想着夺过长鞭,瞬息间,屋内便又闯进了几个着夜行衣的男子。这个时候,她心中才有些惊惧起来,奋力要夺回鞭子,那攥着鞭尾之人却松开了手。
穆念娇一阵踉跄,直退了几大步才稳住身形。
正想开口喝问来人身份,却听到丹青那一句满含着惊喜的,“殿下!”
穆念娇眯了眼看着那率先进来的男子,此时他正伏了身想将半跪在地上此时仍怀抱着裴邵靖的曲莲搀扶起来。他只盯着那素色褙子上印染出来的血色紧紧蹙起了眉头,却在冲进屋内的这许多时候,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一分一毫。
几名黑衣男子一声不吭的冲进战局之中,有此强援,丹青立时便月兑了身,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曲莲身旁。符瑄便将曲莲交予丹青手中搀扶,抬腿便进了内间。
不消片刻,穆念娇带来的几名女兵便皆已倒地而亡。
曲莲一口气缓了过来,扶着丹青的手便有了几分力气。此时见屋内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身,便立时响起了裴邵靖。一低头便见小小孩子紧紧攥着她的裙裾,整个人惊惧的缩成了一个团子,却白着脸再不肯大声哭喊,只哆嗦着瞧着瞬间便安静下来的内室。
曲莲见状,忍着后背灼烧般的痛楚,伸了手捂住他的大眼睛。手心中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却并未挣扎,安静的低了头。见他这般老实,曲莲便对丹青道,“你把他领到西侧间去,好生哄哄。”
丹青闻言便有些担忧,“大女乃女乃你呢?”
曲莲白着脸色强露了个笑脸,道,“我坐下歇歇就行。”
见曲莲扶着八仙桌自椅子上坐了下来,丹青只得矮身抱起裴邵靖,朝着西侧间去了。
此时内室中,便响起了穆念娇带着些冷意的声音。
“你是何人?”穆念娇看着那打头的男子。他穿着件素色的道袍,身材颀长,右手拎着一柄精光长剑,左手则背在身后,一派从容之态。话一出口,她便微微一怔。待他走入屋中光亮之处,眉目渐渐显露之际,那种常年相处的熟悉感便扑面而来。那张面孔与庐陵王有几分相像,又趁着如此时刻偷袭王府,拿住中军,出了符氏皇族,又还有谁?!
思及那小丫头月兑口而出的一声“殿下”,穆念娇几乎是一瞬间便猜测出此人身份。
此时女兵们皆已倒地而亡,狭小内室只余她孤身而立。她却挺直了脊背,见他不语,便冷笑出声,“你自是无颜说出身份!不过是苟且偷生之人,只会做些苟且之事!”话音刚落,长鞭又起,那长鞭便带着破空之声朝着符瑄面孔劈头抽来。
符瑄不过一侧身,便躲开了这飞来的长鞭,却不妨穆念娇这一鞭不过虚张声势。长鞭挥出之时,她便抖动手腕,在符瑄侧身之际便回转了力度,朝着他背身处袭来。那鞭子便狠狠抽在他脊背之处,小小斗室之中便立时响起抽气之声。
暗卫们见符瑄背身处已染上点点猩红,各自都红了眸子,便要抢步上来,将穆念娇挫骨扬灰。
符瑄却猛地抬起左手,生生止住了暗卫们的动作。
他抬眼看向穆念娇,嘴角勾动,带出一笑,道,“如此也好,我受你一鞭,便当做回报你父为大齐镇守之功。”
穆念娇一怔,心下却立时一寒。
不过思忖之际,符瑄已至她身前,未有持剑的左手已紧紧扼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
屋内一派寂静,宫灯罩内的蜡烛爆出一声噼啪的响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众人只看着符瑄松了手,穆念娇便毫无生气的倒在了地上,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条黑色长鞭。不过一息的功夫,他便拧断了她的颈骨,她死的没有半点挣扎,也许也无多少苦痛。
曲莲坐在八仙桌边,见此状只别了脸不去瞧屋内。
陈留郡主穆念娇今夜也算是枉死,她若在起事之时逃出王府……哪怕只是躲在自己院中瑟瑟发抖,符瑄恐怕都会瞧在她父亲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只可惜她却偏偏在这时闯进这院子里,偏偏放不下心中执念,以至于见到了符瑄的面目。自此,她的命运便注定在今夜走向死亡。
在此时,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中,骤然炸起一枚烟花。在这样一个无月无星的晚上,这一星亮彩,显得格外醒目。
“殿下。”一名暗卫见穆念娇一死,便上前一步行至符瑄身前,低声询问道,“窗外亮起信号,中军已经入城!”
符瑄闻言只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他缓步走出内间,行至八仙桌旁,低头看着此时坐在椅子上没有力气起身的曲莲,“你可还好?”今夜起事已胜,说话间,他脸上却面沉如水。
曲莲闻言,只抬脸瞧了他一眼,低声道,“无甚大碍。”
符瑄闻言也不多说,只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暗卫。
那暗卫心领神会,自在怀中掏出一个两指粗的瓷瓶放于桌上,符瑄才又道,“这是疗伤药,让丹青过来给你敷上。”
曲莲点了点头,只轻声应是。
丹青便走了出来,扶着她朝西侧间走去。
此时,又有人进了院子,见了符瑄便道,“殿下,王府已全部围拢。穆太妃与王妃已囚在正厅之中,庐陵王三子两女也被关在内室。现下可要处置?”
符瑄看了那暗卫一眼,只道,“送他们上路吧。”他的声音平淡从容,便是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停顿都无。
曲莲正由丹青扶着朝西侧间内室走去,闻言身上便有些发冷。那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还在王妃的肚子里,直到最后,也无缘见一见这世间天地。
世世代代,皇朝更迭,便是伴随着这般刀光血色。
八年前,萧氏一族便为了他的父亲染红了那一年的皑皑白雪。他的父兄也因那把金殿龙椅送了性命,如今,他不过是做着相同的事情而已,与那些最终坐在皇位上的人一样……
第二日卯时,天色还未亮透,曲莲与裴邵靖便被悄悄送回了裴府。不过一辆马车,暗中自裴府角门驶入,便是连徐氏都未惊动。直到过了巳时,早已在曲莲面前哭了一场的染萃才领命去了峥嵘堂,将两人返回府中之事报知了徐氏。
徐氏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每日想起裴邵靖便是一阵垂泪。昨夜听到府外震天的厮杀之声,她甚至想着要冲到王府将裴邵靖抢夺回来。若不是方妈妈按住了她,有命人点了安神香,她恐怕真会做出此事。
此时见染萃来报,说是两人皆已回府,幼子又安然无恙。她全身便卸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了炕上,直方妈妈给她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徐氏清醒过来,便立时抖着声对方妈妈道,“快!快去把我的靖哥儿给我抱回来!”那话音中带着亟不可待的情绪,到了尾声儿已有些声嘶力竭的破音。方妈妈见她这般,自是不敢怠慢,连声应是,便拉着染萃朝着点翠阁快步走去。
直出了峥嵘堂,才问起曲莲情形。
染萃见状,便红了眼眶道,“大女乃女乃背上被那陈留郡主抽了一鞭子。奴婢方才瞧了一眼,好长一条鞭痕!若是落下了疤痕,可怎么好!”方妈妈听了便顿时无言,想要劝解染萃,却不知如何出口。女子身上有了这样的疤痕,便会被丈夫嫌弃。只是想着裴邵竑却不是这般人品,便又提起精神道,“世子爷与大女乃女乃这般要好,必不在意,恐怕会更心疼几分。待外面平静下来,咱们自会去寻了最好的大夫用着最好的药材,你且也要好好看顾着,万不能怠慢。”
染萃听了便道,“奴婢自是省的。”
两人到了点翠阁,方妈妈先去瞧了曲莲,见她面上惨白又因服了药睡得昏沉,便未出声,只又到了厢房抱了裴邵靖自回了峥嵘堂。
曲莲这几日神形俱损,直沉睡了两日才醒过来。
醒来时,屋内有些暗沉,不知昼夜,只觉得身上酸软无力,兼有剧痛在背,便是动一动的力气也无。她闭目缓了一下,这才轻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便见染萃急急的撩了帘子走了进来。见她半睁着眼,染萃一下子便涌上了泪。
只道,“大女乃女乃,你可是醒了!”
曲莲借着她的力道,半起了身子,因后背有伤,只侧倚着床壁。染萃给她倒了一杯温茶,她喝了下去,才觉得如火烧火燎般的嗓子舒服了一些,这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染萃便道,“现下是未时。”又道,“只是今日落雨,屋内才暗沉了一些,大女乃女乃睡着,奴婢便也没有点灯。您这一觉可是睡了两日。夫人那里问起几次了,今日若再不转醒,便要换一个大夫。”
曲莲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起如今庐陵城内如何。
染萃想了想回道,“前两日城内乱了一片,夫人只吩咐咱们紧闭府门,护卫们也守在府中丝毫不敢轻心。今日一早,外面似是安静了许多,夫人便着了翟教头出去瞧瞧,如今还没信呢。奴婢只知道,您回来那晚,有大军冲进了城里。说是王府遭了刺客,是如今那位派下来的……大军虽然冲进城里,却来得晚了,王府里上上下下的,没一个活口。”说到这里,她不禁瑟缩了一下道,“奴婢若不是被送到大女乃女乃这里,恐怕此时也是一缕魂魄了。”
听她这般说道,曲莲便想起那晚之事,只沉了声,过了半响才问道,“城中其他武将府中又如何了?”
染萃却并不知晓,只摇了摇头道,“夫人命各个院子中的仆妇这几日不得随便走动,奴婢也是昨日听那大夫与夫人说起王府之事,旁的人家如何,倒并不知晓。”
曲莲闻言,便不再追问,只侧倚着床壁,有些出神。
染萃见她面沉如水,也不敢多说,只出了内室给她端了一碗汤水。
曲莲用了些粥水,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气力。
染萃正端了托盘要出了内室,却差点撞上了前来的丹青。曲莲见丹青到了,便让她进了内室。丹青此时前来,必是符瑄那里有所交代。
丹青只低着头行至曲莲榻前,待染萃出了内室才低声道,“大女乃女乃,殿下让您安心养着。如今大局已定,庐陵城内便十分安稳。只消得几日,府里便可如往常一般。”顿了顿又道,“昨日中军已开拔,领军的便是宋将军的长公子。东路军如今已兵临顺天府,不出半月,是成是败必出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很晚啊……明天一定早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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