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邵竑寅时便离了府,曲莲则一觉睡到了辰时。
待见得天已大亮,曲莲只得叹了口气,已过了去紫竹堂请安的时辰,免不了又得好好见识一番徐氏的脸色。
染萃端着热水进了内室时便有些忐忑,裴邵竑临走时刻意嘱咐她勿要唤醒大女乃女乃。可大女乃女乃每日必在辰初便到紫竹堂请安更要伺候夫人徐氏用膳,如今过了时辰她自是怕受到责罚。
如此一来,待进了内室瞧见曲莲坐在榻上依旧倚着床壁闭目养神时,染萃不禁满心惊讶。有些疑惑的瞧了瞧半开的窗棂那里透进来的晨光,她小心翼翼道,“大女乃女乃,可是要起了?”
曲莲这才睁了眼,噙着丝笑意看了看她,直看得她垂了头,这才道,“如今你倒是越发听世子爷的话了。”
染萃垂了头,呐呐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自是应以大女乃女乃为主。”
曲莲这才叹了口气道,“我自是知道世子爷是好心,你也是一样。只是世子爷不知我先下在府中处境,难道你也不知?我今日是得以多睡半个时辰,可到了紫竹堂夫人便要给我立规矩,我又何苦贪睡那半个时辰。”
染萃听了,便噗通跪在了地上,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奴婢知错了,奴婢卯时也进来了一趟,见着大女乃女乃睡得正香甜,又见大女乃女乃面色不太好,只想着今日便听从世子爷的话,让大女乃女乃多睡一会儿。左右是世子爷折腾的,如今他精神着去上朝,偏要大女乃女乃这般疲累。”一边说着,她便仰了头,道,“大女乃女乃何不与世子爷直说,夫人如今越发有些过分。”
自过了年来,徐氏在庐陵一直吊着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如今回了京城,裴家又是这般鲜花着锦的势头,且此时没了周姨娘的掣肘,徐氏便越发的得意起来。
这人一旦闲散安逸下来,便开始思左想右,她如今便瞧着曲莲有些不顺眼了。
面对她一日胜过一日的刁难,曲莲倒也并不在意,只顺着她的意,真正一个百般孝敬的媳妇。
只是今日……瞧着跪在地上哭的一脸委屈的染萃,又想着裴邵竑虽好心办坏事却又点滴关怀的心思,曲莲觉得自个儿突然不想再忍让下去了。
这般想着,她便对染萃温声道,“你先起来吧,今日就当我歇息一日。只是礼不可废,以后不可妄为。若不想被人拈着把柄,这些明面上的东西便必须着紧。”若是她丝毫未有行差踏错,徐氏再有苛责,那边是婆婆过于挑剔。不管是在裴邵竑面前,亦或是到了裴湛跟前,她自是立得住。
这般想着,她便起了身,待用了早膳后,这才带着染萃去了紫竹堂。
徐氏这会子在紫竹堂正房的宴息处炕上,正独自坐着运气。昨夜裴邵靖说是身上不舒服,将她折腾了半宿,这一早起来,头上便一直隐隐作痛。
自昨日长子下衙后未有来请安,她便在心中隐隐作气,只想着今早好好说道曲莲一番。做人儿子的可以不懂事,媳妇儿则该劝着些。
这曲莲倒好,一味的由着儿子,果真是薄祚寒门出身,上不得台面。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堵得慌。眼瞅着过了年关,京城公卿之家便又要开始各自走动,这宴事自年初到年尾月月都少不了。别人家的夫人有门第高贵的儿媳妇,自是趾高气扬的带着各家走动。徐氏一想着带着曲莲出门子,便觉得面子里子半点不剩。
因有个稚龄的孩子解闷,如今裴湛倒是多数时候宿在钟姨娘处。
徐氏本就在每日晨间瞧着空荡荡的正房心中不快,又思虑了这般心事,正憋了一肚子气。待到了辰初竟未见曲莲前来请安,她压在心中的火气便有些按捺不住,便是早膳也只草草用了几口,便回了宴息处想着如何好好教训曲莲一番。
曲莲到了紫竹堂,正撞上了徐氏这番火气。
徐氏正心烦意乱的,被一杯茶烫了口,她便将整盏热茶连同那粉彩的茶盅一起砸在了小丫鬟身上。
那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徐氏瞧也不瞧,只抬了眼看向走进来的曲莲。
见她穿了件玫瑰红净面四喜如意纹的妆花褙子,衬得脸色愈加莹白。又梳了坠马髻,发髻上带了掐丝珐琅镶绿松石的蜜蜡珠花,那颤悠悠的珐琅细丝儿更是让她添了几分娇俏。
徐氏心中一阵发闷,只在心里斥了一声狐媚魇道的。
面上却端了起来,朝她冷哼一声道,“你今日倒是越发的怠惰了,便是请安也迟个个把时辰的。是不是我这紫竹堂的正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见怒火转移,却也不敢离去,只将自己缩成一团,希望徐氏不再注意自个儿。
曲莲见徐氏上来便就此事发难,也不辩驳,只低了头请罪,“请夫人责罚。”
一边染萃见了,自是噗通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夫人赎罪,这全是奴婢的错。今日世子爷出门前,见大女乃女乃面上不好,便不许奴婢叫醒大女乃女乃。大女乃女乃醒来见过了时辰,便将奴婢狠狠斥责了一番,还罚了奴婢一个月的例银,还不许奴婢今日吃饭,还……”
染萃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大声嚷嚷着,只把徐氏嚷的脑袋似要炸开一般。
徐氏忍受不过,一掌拍在面前的炕桌上,大声斥道,“好啦!到底是乡野山村出来的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这紫竹堂正房也容你这般大声嚷嚷!”见染萃哭的眼泪糊了一脸,徐氏心中更是嫌弃,只挥了手让她赶紧出去,这请安一事才揭了过去。
先前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趁着这般时机,也跟着染萃退了出去。徐氏瞧着两人,只恨声道,“一个个的,就没有省心的。”
待两人退出内室,自有丫鬟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狼狈,又给徐氏与曲莲各自上了新茶。
待内室安静下来,徐氏这才抬眼瞥了曲莲一眼,问道,“我听那丫头的意思,你身上不好?”
曲莲不意她这般询问,只低声道,“只是身上有些乏累,眼前有些恍惚,许是小日子快到了。”
徐氏闻言,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口茶水,这才问道,“如今咱们回到京城也有半月了,府里各处也算是安定下来,世子那里如今也定了职挂了中军都督,嘉禾轩也该有一番章程了。”
曲莲仍立在那里,见徐氏这般道,便道,“嘉禾轩中如今一切妥当,各处差事都有专人管着。世子的书房,每日的膳食乃至跟随的小厮都已安排妥当。不知夫人是指何种章程?”
曲莲说的顺当,徐氏要出口的话便窒了一窒,不知她是当真不知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自是瞪了她一眼,这才道,“你方才也说小日子要到了!难道你便是到了小日子也要世子爷睡在你房里?咱们裴家不是那般小门小户,自没有委屈世子的道理。”
曲莲听了,只垂首立在那里,也不答话。
徐氏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心中倒是畅快了些,便又自顾道,“这件事我也想了许久,世子如今也是挂了职的人,自是不能再这般由着他的性子。今日你便将夏鸢和冬鸽一块儿领回去,她二人本就是当初我留给世子的丫头。这会子,世子若是再与我跟前闹腾,我必与你是问。”
曲莲听了,脸上便露出些为难道,“世子若是不喜这二人,曲莲也不能违逆世子……”
徐氏闻言,只当她借此推月兑,便冷声道,“你既是世子夫人,嘉禾轩后院的事便自是由你做主。夏鸢与冬鸽也是府里最出挑的丫头,况她二人自幼便与世子处的极好,若不是因着你,世子岂会那般待夏鸢。你若是尽了心,世子便是有什么言辞,自有我按着他。”
曲莲明白此时恐怕只能将那二人待会嘉禾轩,便也不在此事忤逆徐氏。这般长辈赐,自是不能辞。如此,她想了想便问道,“既是夫人所赐,曲莲定不推托。只是夫人所言章程,却实是……”说到这里,她脸上便显露出些茫然。
徐氏见她这般,心中自是十分鄙弃,只因是儿子房中之事,却也不好明说,只兀自端了茶盏,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瞧着曲莲的面色。
只万没想到,曲莲喏喏的一会便问出一句,“不知当年……夫人是如何安排姨娘们的日子……。”
徐氏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直呛得她半天没缓过气来。
曲莲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忙给她抚胸顺气。徐氏瞧着她不似往常的慌乱,直被她这般装腔作势气的身上颤抖,她又偏偏做出一副万事任由自己做主的姿态,让她发火都没有由头。待顺了这口气,只恨恨道,“世子如何能与侯爷相论?彼时侯爷连年在外征战,一年里也未有两三月在家中,如今世子却日日都在府中,如何能相同?”
曲莲便点了点头道,“是了,侯爷这么多年不在家中,自是与世子情形不同。”
徐氏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又听曲莲道,“如今侯爷赋闲在家休养,可算是日日都在家中,不知夫人如今是怎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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