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铁子的帮助,眼前的这道难关算是度过去了,人也轻松了许多。我四下里打量着,发现现在还能够谈笑风生的只是那些身上没有钱的人了,其余的个个神色凝重,凄然。我注意到,狱政干事在接听电话。手机响时,他的双脚还是翘放在桌子上的,当把电话接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将双脚放下,身子一下子变得直挺。接听时还不住的点着头,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听到他在说什么马上就开始之类的话语。我猜想,肯定是何教给他打的电话。估计不错的话,这里的清缴工作马上就拉开帷幕了。
铁子走过来做到我的身边。“唐哥,钱我给于文了。”
“哦,好。对了,我让你转达的话说了吗?”我随口问道。
“说了。他说不用,就是帮帮咱们。”
“噢?这可不行。我们之间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为咱担这么大的风险?等出去了一定要兑现自己的承诺。”我皱着眉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可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哪不对。正琢磨呢,狱政干事站了起来。
“怎么样?差不多了吧。还有没有交的了?告诉你们,我这就算是够意思了。说是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现在已经二十多分钟了。也不能总让门口的那四位兄弟傻等着吧。”说着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伸手将桌子上的钱拿起来大概的数了一下“不对吧!咱们监区三百多号人呢,怎么才交上来五千多一点。一人一百还得三万哪。好吧,反正利害关系已经和你们说了。交与不交是你们自己的事儿。那就开始吧,不是正好做了三排吗。就从里面的那一排开始,四个四个的往外走。开始吧。”
“等等!”只见小四川手里拿着一沓子钱跑到主席台前将钱递给了狱政干事。狱政干事接过来数了一下说:“行啊!小四川。没看出来呀,还有这么多的货呢。不会是偷的吧。”
小四川也耍着贫嘴:“瞧你说的。谁兜里没个三瓜俩枣的。”底下的人听了哄堂大笑。狱政干事笑着骂道:“你个死小子,说什么呢。你回来!看我不把你的嘴给撕烂它。”笑过之后就开始指挥着径里面的那派人开始先走。
铁子小声问我:“小四川还挺有钱的噢。平时还真的看不出来。”
“你傻呀!他哪里会有钱!这钱一定是喜班长的。刚刚换了领导,喜班长跟他们一定是不熟悉,他不想触霉头。只好破财免灾了。小四川不要分必要刑的。以他的名义交上去,就算是政府真的翻脸不认账也不耽误喜班长挣分。”我把自己的猜测说的是合情合理的,听得铁子不住的点着头。后来喜班长说起了这事儿,还真的就是我猜想的那么回事儿。我正和铁子说道着,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儿骚乱。听见动静儿,我正准备回头一看究竟,就看见狱政干事站起来破口大骂:“操你们妈的!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呀。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把钱交上来,我们会给你们存到小账卡上。可你们呢,怎么会想着把钱从窗户往外扔呢。你们B养操的,你家里给你们拿钱你们就这么扔啊!这可都是你们父母的血汗钱呐!你们难道不感到心疼吗?”我听了为之震惊,这话说的太有分量了!急忙回头一看究竟。就看见大约有三十左右的人耷了个脑袋怏怏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是脸上的神情告诉我他们一点都不服气。忽然,又有四个人趁着狱政干事不留意的功夫,迅速的走到窗前把钱抛了出去。这一回,我看得真切。原来他们将钱卷成了一个卷,用线或是纸条捆牢,以确保钱掉在楼下不会散开。我神情肃然,默默的转回了头,可心情却是难以平静。
里面的那排人正四个四个地往外走接受门口的小武子的检查。后面的刚才向窗外抛钱的人开始着急的插着队想着早点接受完检查,好去楼底下把自己扔的钱给捡回来。人人都抱着一个这样的心态,唯恐下去晚了,自己的钱被别人捡了去。顿时,门口拥挤起来。刚一开始,狱政干事还挺纳闷,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都争先恐后的想接受检查。猛然想明白了,他们是要到楼下去捡钱!一想到这点,狱政干事操起了手机,告诉楼下的干警把楼下的钱给捡起来,不要让任何一个犯人去捡钱。一些还没能出去的扔钱的人脸色苍白的坐在座位上,一个个无比沮丧的低声咒骂着。
看着眼前的一切,使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没有那个人是不心疼钱的,尤其是在这里的人。因为失去了创收的条件,在这里花费的每一分都是向家人伸手,怎么可能去扔?为什么狱政干事说的那么的明白清楚,而且完全是为了犯人们好,可犯人却视之不见,依旧我行我素的决然的把钱抛向窗外?真的是犯人不懂人性,不知好赖吗?这里面存在一个信任度的问题,说得直白一些,就是犯人们根本就不相信政府干部说的话。为什么会这样?答案不言自明。
这时,于文从我的身边快速的走向了门口。于文是坐在我这一排的,应该是最后走的。为何要提前出去?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是不和我打招呼,怎么也得和铁子打。这有点不合乎常理。我感到一种不祥。
“看见了吗?于文出去了。”
“嗯,看见了。”铁子应声答道。
我看铁子回答的很是漫不经心的,知道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扭过头定定的看着他:“你不跟着出去吗?”
铁子低着头说:“我出去这么早干什么?在外面晒着还不如在屋里坐着呢。”
一抬头,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恍然大悟似得,口中“哦——”了一声说“我明白了。对对对,我也出去!”这时间于文已经出去了。铁子只好站在门口等着下一波出去,转过头无奈地望着我。我预感到钱肯定是没有了。算了,反正也不多,就当是破财免灾了。我安慰着自己说。谁让自己没有本事把钱带出去呢,既然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财产,那么就意味着这个财产不属于你。没有必要再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烦心了。
楼下,抢先出去的人厚着脸皮和中队的干警磨叽着拿回了自己扔下楼的钱。晚下来的的只好无奈的看着干警把一卷一卷的钱揣进了口袋。有人企图和干警套套近乎,拿回自己的钱。可干警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领导都在楼上瞅着呢,我怎么能把钱给你。不知道刚刚换的新领导啊,你怎么不早一点把钱放到我这儿不就没事儿了吗。你就认了吧!我可不能因为这点钱让领导说我一顿。”言语中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同情。犯人们见干警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磨叽了,躲到一边暗自伤怀。
会议室里,轮到我检查了。一出门口,就看见那四个小武子面无表情的站在走廊上。他们的面前还有两个人在接受检查。从外衣一直到****,月兑的是,一丝不挂的,光着脚站在地砖上。小武子在翻看着、抖落着。此种情形让我想起了北京看守所。刚一进牢门的时候不也像眼前这般吗。反正我现在兜里一毛钱也没有,怕什么。我从容镇定的走上前站在一个小武子面前,主动地把鞋子月兑了,意思让他检查我的鞋子里有没有现金之类的东西。小武子上下打量这我说:“看你这一身打扮就知道你没有钱。穿上吧,你可以走了。”我靠!我晕了。早知如此我干嘛要把钱交给别人!
来到楼下,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在议论着,相互询问着对方的损失。我四处寻觅着铁子。铁子看见了我,走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怎么样?”我主动询问着。
铁子苦着个大嘴说:“操!我管他要钱。他说,钱让小武子搜走了。”
“瞎话!倘若让小武子搜走了他就不会呆在这儿了,他早就被送进小号了。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是破财免灾了。他昧着良心得了这二百多块钱也富不了,我俩呢,少了这些钱也穷不了,就这么回事儿。以后不要轻易的相信人就是了。”我劝慰着铁子。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得找政府报告去。”铁子心有不甘的说。
“你是不是傻!政府问你你怎么知道他兜里有钱,你如何说?说钱是我们自己的,让他捎带出去的。可没料到这小子把钱眯起来了。你要是这么说,政府干部连你一块收拾。何苦呢!到头来你还是得不到钱,反而捡了一顿打,最轻的也得挨两撇子。听我的,你就看开点吧!”
“唐哥,你真聪明!你是怎么看出来于文想要独吞这笔钱的?”
“拉倒吧!聪明还让人家把钱骗走了。我看见他独自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就感觉到不好。为什么呢?如果我是他,我走时会叫上你,至少要打声招呼。这样做是为了避嫌。可他却没这么做,怎么不会让我起疑心。学着吧,这都是知识,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铁子咧咧嘴笑了。
我抬头望了望监舍楼,叹了口气:“唉!现在还不知道监舍里被翻成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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