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铭的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m除了何筱筱和最后进屋的于琪琳两人面面相觑之外,沈皓冉和柳隽烽两人的呼吸都一下子粗重了起来。没照顾好方之岳已经惹来何振铭的怒火,要是再一个不小心点燃他心里的炸药的话,柳隽烽和沈皓冉还真是担心会不会被何振铭当场给劈掉了。
“我妈……振铭,坐!我妈去年没了,当时你在米国,所以就没有通知你。”方之岳挣扎了一下,还是平静地告诉何振铭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你妈妈她已经……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通知我?”何振铭震惊地盯着方之岳看了又看,这才意识到他这一去三年渺无音讯,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他两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直接朝沈皓冉和柳隽烽两人喷射了过去。从五岁开始出现在何家之后,何振铭的小学和初中生活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方之岳。在方之岳家里,何振铭这个何家小少爷才能隐约感觉到家庭的温馨,也只有在这个家里,他才能真正体会到母亲的疼爱。方之岳的母亲在何家当保姆的那段时间,也是偷偷地照顾着何振铭的。一想到那双粗糙的大手曾经带给他的温暖,何振铭眼里不由得蒙上一层薄雾。
将何振铭的神情看在眼里的于琪琳若有所思地低垂下眼眸,心里不由得一阵质疑,难道这种狂妄的恶魔也会有如此感性的一面?于琪琳尽量地将自己当做一团无声无息的气体,最好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振铭,我妈她去得很安详!真的,那天韩叔过来了,替你上了花圈。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别怪他们!还有,我妈临走前还让我一定要感谢你,感谢你照顾了我们兄妹那么多年!”方之岳紧紧地拉住何振铭的手掌,轻声地说着,平静的声音仿佛是在述说一件久远的事情。
何振铭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连站在靠门通道那边的于琪琳都能够感觉到无声的沉重和压抑。过了好一会儿,何筱筱上前轻轻地碰了碰何振铭的手肘,轻声唤醒了他。何筱筱毕竟小了何振铭六岁,也没有何振铭所遭受的磨难多,对于何振铭心里的五味杂陈不是太理解。
“之岳,走吧!你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这里太潮湿,而且你腿脚不方便。”何振铭如梦初醒,用力地压下心中的伤感,动了动喉结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分说地推着方之岳往门口方向走了过去。
“不用,不用,振铭,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而且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所谓。之虞也找到工作了,她很少回来,所以……不要再给你增添麻烦了,我一个人能行的。”方之岳一把拉住何振铭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行动。
“之岳,我已经回来了,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今天不听我的,那我只能搬到这里来跟你一起住。”何振铭眼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哀伤,嘴里却相当强悍地反对了方之岳的坚持。方之岳不想麻烦人,就连当时考进大学之后也是不愿意接收何振铭的帮助。后来还是方子虞回来哭着求他,方之岳才百般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这怎么行呢?你从小就住惯了大房子,怎么可以……”方之岳叹了口气,明知道拗不过何振铭,也不想再继续挣扎了。
“跟我走吧!这里的东西回来再收拾,你就不用担心了。要是你不放心,我让方子虞亲自回来收拾,这总行了吧?”何振铭在过道上停下了脚步,缓和了一下语气。
手里拎着公文包的于琪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方之岳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庞,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何振铭推着轮椅从身边经过,于琪琳恍然间发现这个冷峻无情的男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绝情。
“你是……”从于琪琳身边经过的方之岳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小房子里还站着一个陌生人。他仔细打量着站在过道旁的欣长身影,昏暗的光线下那张熟悉的俏脸正安静地看着他。方之岳的脑袋轰得一声炸响了,镜框后面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颤抖着嘴唇,好不容易才嚷嚷了出来。
“依怡?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方之岳的话音一落,整个屋子再次死一般的沉寂下来。于琪琳满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庞,看了看何振铭又看了看何筱筱,最后将目光落在方之岳的脸上。
“方先生,您刚才叫我什么?”
屋子里的死寂在于琪琳开口之后立刻烟消云散,就连何振铭也似乎松了口气。于琪琳的声线有点高亢,是以前在合唱团唱高歌留下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天生的清丽,有点特别,很容易区分出来。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听到于琪琳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方之岳也舒了口气。他推了推眼镜,惊奇地看着于琪琳,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噢!没关系,谁叫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呢!”于琪琳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一个人认错是认错,两个人认错也有可能是真的认错了,但是三个四个认错人就说不过去了。于琪琳下意识地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无声地眯起了眼睛。
“之岳,这位是我的新助理,姓于,叫于琪琳。很好记的,琪琳,麒麟,怪兽一只。”何振铭收回目光,脑海里却怎么也回不去昏暗光线下的那张俏脸。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给于琪琳做了介绍。
“哦,原来是于小姐!于琪琳,麒麟,呵呵,很吉祥的动物,在古代还称为麒麟神兽呢!”方之岳脸上似乎有淡淡的失望,不浓,却无法掩饰。
何振铭淡淡地扫了于琪琳一眼,推着方之岳往门外走去。何筱筱上前挽起于琪琳的手臂,朝她鼓励地笑了笑,默默地跟上了何振铭的脚步。
屋内剩下柳隽烽和沈皓冉相视无语,各自暗暗地松了口气。反手关上房门,沈皓冉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耷拉下嘴角的柳隽烽,跟上何振铭的脚步朝停车的公园路走了过去。
公园路很安静,高大的榕树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斑斑的影子落在路人身上,看起来有些不真实。何振铭推着轮椅往吉普车停放位置走了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路边的第二栋楼房望了过去。
不高的围墙看上去有点斑驳,里面的台阶上还能看到一些青苔。靠里面的地方有个一米多高的水池,里面蓄满了自来水,是当年何家的生活用水。水池是半封闭的,以前上面还盖着一块大木板,为了避免落下垃圾。
何家老宅多年没有人居住,水池上面的那块木板也不知所踪了。看着张开口子的水池,何振铭的眼底一片阴冷。
那年十一岁的何振铭被大了他足足十二岁的何振龙死死地压在水池里面,而二哥何振兴则在门外把风。一见到那个水池,何振铭再次感觉到那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他动了动喉结,长大嘴巴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不是韩如林,恐怕他早就淹死在那个水池里面了。
对于何振铭来说,何家三少的称呼并不是一种光环,而是一道枷锁。在童年的时候,那是一道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小命的枷锁。就连当年带着满怀憧憬嫁入何家的裴如玉也经常郁郁寡欢,何振铭甚至还能记得自己母亲暗暗垂泪的样子。特别是在何一秋到外地出差或者公干旅游之类的日子里,何振铭总能看到裴如玉惊惶失措的模样。
让何振铭一直不理解的是在远不如现在这么开放的当年,自己的老妈裴如玉到底是怎么跟当时还不是他父亲的何一秋搞到一起的,又是怎么样的信念让十九岁的裴如玉未婚先育,生下他的。不过不管何振铭是否理解,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更改。
就是在这栋房子里,比何家老爷子何一秋小了十六岁的裴如玉嫁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五岁的拖油瓶何振铭,成了比她小七岁的何振龙兄弟俩的继母。就是在这栋房子里,畸形的一家人生活了十多年,然后才搬到川海市区的云海山庄去的。
老夫少妻,两个虎视眈眈的成年继子,再加上何振铭和何筱筱两个年幼的孩子,或者裴如玉嫁入豪门的生活也不是别人眼里那么的轻松如意。人前风光,人后凄凉的剧情比比皆是。站在路边的何振铭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间产生了想要谅解裴如玉的念头。只不过那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而已,根本做不得数的。
“哥,走吧!不要再看了!”何筱筱轻声提醒,将何振铭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嗯,走吧!之岳,你坐车头,我扶你进去!”何振铭眨了眨眼睛,赶紧收敛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