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何振铭门口的何家老爷子并没有马上敲门,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在衣柜旁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何一秋敲门声,何振铭有些疑窦地皱起了眉头。他懒洋洋地走回办公桌前,重新打开手提电脑。不管何一秋是不是来找他的,为什么在门口停住脚步,对于何振铭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不经历风雨就不见彩虹,对于从小经历太多风雨的何振铭来说,父亲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代名词,但是父爱却显得有些遥远。当然,这并不是说何一秋对何振铭的态度不好,而是说在何家长大的二代们很少像何筱筱那样幸运地获得了充足的父爱。
门外的何一秋在徘徊,伸出的手掌犹豫了一下又无声地垂落下来。他想了想,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往楼梯口那边走去。可是没走两步,何一秋又转身走了回来。
房门被敲响了,何振铭慢条斯理地合上电脑,将屏幕上的何一秋给抹掉了。
“老爷子,您怎么上来了?”称呼是一种习惯,就像何筱筱习惯叫何一秋‘爸爸’那样,何振铭却习惯叫何一秋为‘老爷子’。
“我看你灯光亮着,就上来看看你。”何一秋看了一眼站在门前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的何振铭,故作随意地解释了一句。
“老爷子,您请坐!”何振铭淡漠而礼貌地将何一秋请进了他的地盘,将他让到靠窗的椅子前。因为礼貌而显得淡漠,也真是因为想要淡漠所以何振铭对何一秋很是礼貌。
“振铭,什么时候到南岛大学去任教?”何一秋没话找话说,旧话重提说起了他一直不同意的事情来。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学校那边也快要放假了。呵呵,我打算下个学期再过去报道,也算是新学年开始了。”何振铭很淡然地跟何一秋交谈着,似乎刚才发生在一楼大厅里面的打斗都跟他们两个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就在两个多小时前,何家大院一楼不仅仅是何振铭想要杀了何振龙,就连头发花白的何一秋也忍不住动了这个念头。当然,何一秋的念头只不过是一闪而过而已,可是何振铭的这个想法却是根深蒂固的。
何振铭在何一秋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很淡漠地说着话,神情很平和,跟杀人的狂躁没有任何关系。
只不过何振铭表现得再怎么淡定,他留在何一秋的头脑里面咬牙切齿要杀掉何振龙的神情却是没有办法抹去的。
“也好,也算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学校是搞学问的地方,也是个修心养性的地方,很适合你。”何一秋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有些违心,可是经过今天晚上的事情,他却不得不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
“是吗?我记得老爷子一直反对我到南大任教的。看来我的确是需要修心养性了!”何振铭微微一笑,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让何一秋有些讪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主席台上坐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报告的何一秋被何振铭如此一噎,显得有些结巴。
“那您的意思是……”跟何一秋兜圈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起码何振铭今天晚上没有这个心情跟任何人兜圈子,更不想做不容易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振铭,我想替你大哥求个情,你能不能放他一马?”何一秋支支吾吾地吭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直视着何振铭的眼睛,叹了口气,改为直接了当地恳请道。
“老爷子,您误会了,我没有打算不放过任何人。”何振铭淡漠地回答,对于‘人’这个词的定义做出了重新规划。反正他一直没有将何振龙当人看待,而且他答应何一秋的是可以放过任何人,并不包括畜生。
“那就好!振龙他不争气,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情,可是他再怎么样还是你大哥,如果你能放他一马,我相信他是会悔改的。”何一秋斟酌着用词,不希望激怒何振铭。
“老爷子,您还是误会了!第一,我没有大哥,第二,您说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畜生。我对畜生从来没有仁慈之心,这一点希望老爷子您能谅解。”何振铭的神情冰冷,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冰渣子一样的,搁在哪里都是一片冰冷绝情。
“可是……振铭,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你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替那个畜生求情,好不好?放他一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不好?”何一秋的头发都愁白了,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当了一辈子领导的何家老爷子还真是丢不起这个脸。特别是当他听说何振龙的酒吧被警方端掉的时候,心里的疑问立刻就上升了。
按照何一秋的理解,如果川海市警方想要端掉何振龙的酒吧,夜相思早就从川海市地盘消失了多年了,根本不需要等到何振铭回到国内之后才发生这样的事情。以何一秋的洞察能力,他早已经察觉到何振铭这一次回国的异常了。很多事情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冰心纸,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够一捅而破。只要何一秋不再装聋作哑,只要何副省长愿意,何振龙和何振铭的恩怨基本上没有什么能隐瞒得了的。
“不好,不能,不行!老爷子,我这么回答您清楚了吗?”何振铭淡淡地扫了一眼正在揪着自己头发的何一秋,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复。
“你……就算他病了残了,只剩下半条命,你也不会放过他?”何一秋很纠结,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他低垂着眼睑,似乎在思考着某一种中庸的解决办法。
“老爷子,您太看得起我了!堂堂振龙帮的龙头老大,怎么可能是我想要怎么就能怎么样的?从我一踏入国门开始,我遭受到多少次追杀,我想老爷子您心中应该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所为的。按照事情的发展,老爷子应该担心的是我的安危。”何振铭的心揪着痛,连肠子都翻腾着,述说着提醒他那一件需要用一辈子去忏悔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跟她吵架,如果她没有赌气不听电话,如果他能够早一点找到她,那么她就不会落入那个恶魔的手里,受尽蹂躏,毫无尊严地死去。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所以他今天晚上还坐在这里,听着何家老爷子的絮絮叨叨。
“振铭,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收手?”何一秋没有多少耐心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开始有些发冷了。
“老爷子,自古以来血债血偿,杀人者偿命,这是上天好生之德的体现。如果您一定要我提一个条件,那我就照实说了,希望您不要介意!其实我只有一个要求……”何振铭一脸慵懒地往椅背上倒了过去,找到一个舒适的坐姿,之后才淡淡地看着何一秋缓缓开口了。
“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你尽管开口。”听到何振铭准备提条件,何一秋感觉到事情还是大有转机的。他挺直腰身,头也不痛了,腰也不算了,精神还十分饱满地开口包揽了下来。
“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还我柳依怡,活着的柳依怡!”何振铭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何一秋花白的脑袋,一字一顿地说出他的条件。
“这……这怎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振铭,你应该看开一点,应该往前看,应该……”何一秋胸口一滞,发现他在何振铭面前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这么说,老爷子一直都知道何振龙的所作所为了?包括他对我未婚妻的禽兽行为,是吧?”何振铭钢牙紧咬,面目狰狞地盯着何一秋看。那种骇人的神情让何一秋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她还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们都还没有承认她……”听到何振铭的话,何一秋月兑口而出的愚蠢解释让何振铭上前一步,无法自控的双手差点就要往何一秋的脖子伸去。
“你,再说一遍!”何振铭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可是激烈颤抖着的双手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何一秋动了动嘴皮子,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他似乎知道不管他用什么语气来回答,只要他一句回答错误就有可能让他命丧黄泉,并且是死在自己的小儿子手中。
何振铭冷冷地盯着何一秋满脸失望地转身离开,大手一扬,办公桌上的笔筒和照片被他全部扫落在地。一阵哐当声响起,有玻璃镜框碎裂的声音,何振铭无力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抱头,怎么也站不起来。
“哥……”何筱筱怯生生的叫了一声,从地板上捡起那个镜框,扫了扫上面的玻璃碎片,从里面抽出那张她和何振铭的合照,心情复杂地往地上的何振铭走了过去。
“筱筱?”何振铭从铺天盖地的伤悲中回过神来,看着朝自己伸出手臂的妹妹,低声叫了一句。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对依怡姐姐……对依怡姐姐做出那样……”何筱筱漂亮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蹲在何振铭的面前哽咽了起来。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何振铭狂躁地挥舞着双手,想要驱赶所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