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琛引着唐绯衣与顾晚凉骑马出了凤起镇,弃官道不走,绕上一旁的山路,反而去了南边的望夫崖。
望夫崖高约千丈,下临深谷,从此处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唐琛微笑,一个“大鹏展翅”飞身下马。上下望夫崖只有一条山路,唐琛轻快地落在山路中央,将唐绯衣与顾晚凉堵在望夫崖上。
这是困局,莫非唐琛也要为难顾晚凉?唐绯衣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五哥这是何意?”
唐琛脸上挂着温文的笑容,目光越过唐绯衣直视着顾晚凉,开门见山道:“此地安静,正适合与顾楼主叙旧。”他这一声顾楼主,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顾晚凉极目远眺,山雾气朦胧间隐约可见几个腾跃飞奔的身影,何默来得正是时候。她眼波流转,只在唐琛身上停留刹那,冷淡道:“只怕唐五少要失望了。”
唐琛凝神细听,有五人正逐渐接近望夫崖,他脸上笑容不减,眼底寸寸幽冷,宛若一条吐信的毒蛇,直白道:“长话短说,顾楼主的情形我一清二楚,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他在赶赴长安途中收到父亲唐傲天的飞鸽传书,观澜楼生变,顾晚凉已成众矢之的,着他沿途仔细留意打探般若玉印的下落,若有可能,直接夺之。
若他真能夺下般若玉印,他们父子在唐门的地位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而他,离第三代领军人物的位置又跨进了一大步。
顾晚凉会意,手掌一翻,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玉印章陡然出现在她的手心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那代表着观澜楼楼主权位的般若玉印。
不过,般若玉印再美,也抵不过托着它的那只冰雪凝成的玉手。顾晚凉冷然道:“般若玉印在此,就看唐五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唐琛瞳孔猛地紧缩,喉咙微微一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因为看到般若玉印而沸腾起来。突然,他以脚跟支地,身体直直向后倒去,两袖随之一展,各种三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疾速射出。
顾晚凉低喝一声:“屏气。”紧接着右手出手如电,扣住唐绯衣的左肩,拉着她翻身下马,足尖在触地的刹那一个轻点,两人身影轻飘飘地后退,离那匹马足有五丈远。
“嘶……”那匹马仰首凄厉地一声长嘶,浑身肌肉颤动个不停,突然像发了狂一般冲着悬崖狂奔而去,一晃眼庞大的身躯就消失在悬崖边。
唐绯衣呆呆地望着悬崖边,要是顾晚凉不拉她这一把,她是不是就会跟着那匹马一起摔落悬崖。心蓦地有些发凉,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唐琛,很想质问他一句,他出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顾及她这个堂妹,但话卡在喉咙中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向后倒下去时,堪堪避开了从后飞旋而来的铁尺,铁尺在他上方打了个转儿,又飞旋了回去,带起凛凛的风声。
原来何默赶到了望夫崖,唐琛似乎与顾晚凉达成了协议,心中一紧,不顾江湖道义地背后出手甩出铁尺攻击唐琛。他见唐琛快如闪电地射出牛毛针,立刻屏住呼吸,脚下快速挪步,闪身避开牛毛来,接着腾空一跃,稳稳地接住飞旋而回的铁尺。
他带来的四名弟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上崖顶后与唐琛随从缠斗在一起,以四对一占足了上风,将那随从当场格杀,偏偏视线被身前的何默阻挡,待反应过来牛毛针已射入他们要穴,瞬间毙命倒地。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望夫崖上的九个人只剩下了四个人,成三足鼎立之势。
唐琛轻轻地笑了起来,“何堂主,俗话说先到先得,看来这次你要空手而归了。”
何默一挑眉梢,冷笑道:“我看未必。”
唐琛仍是笑着,只是眼底全无一丝笑意,“说的也是,我俩做不得主,这主意还得顾楼主来拿,未知顾楼主意下如何?”
顾晚凉微微一笑,语声清冷:“唐五少所求一,何堂主所求二,我想明眼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何默垂下眼,握紧了手中的铁尺,沉声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话音未落,他脚下早动,踏步如飞,迫近顾晚凉,手中漆黑的铁尺凝着沉沉寒光,霍然打出。
何默似已生了搏命之心,招式简单但势劲凶猛,显然是用足了十分气力,全然不顾背后空门大开。
唐琛怎肯浪费如此良机,袖口微动,自然得宛若只是被山风拂过。这次,唐琛打出的是铁蒺藜,化成两点寒星直奔何默背后。
顾晚凉带着唐绯衣疾退,何默仍在紧紧逼近,铁蒺藜还在半空中飞驰。
眼看铁蒺藜即将打在何默的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两枚铁蒺藜自何默的腋下绕过,汇合铁尺,以兵分三路的风雷之势压下顾晚凉与唐绯衣。
身后便是悬崖深谷,顾晚凉退无可退。
不远处,唐琛笑得意味深长,“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我与何堂主各得其一,岂非皆大欢喜?”
似乎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顾晚凉的碧落余情剑与惊神指均未出手,她眼色阴沉,冷笑道:“只怕你们都欢喜不起来。”她心中已有决断,只是……冷眸轻扫了唐绯衣一眼,传音入密,“不要慌张,我助你出去。”
唐绯衣蓦地心头一暖,抬眼看她,只见顾晚凉俏脸紧绷,薄唇紧抿,眼角眉梢隐现厉色,更带着一丝决绝。她余光扫到身后便是悬崖绝壁,一个念头惊雷般地在她心底炸响——莫非顾晚凉要跳崖?!
这等情境之下,她竟还要助她月兑困。一时间,唐绯衣只觉得体内有一把火燃起,沸腾了全身的血液,扬眉凛然道:“我要与你同进退!”
唐琛这才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暗叫了一声“该死”,猛地一提真气,脚下如飞,抢上前去。
顾晚凉探出左手将唐绯衣往怀中一揽,足尖一点,身体向后一倾,两道身影顷刻间就翻落悬崖。
唐琛与何默俱是迟了一步赶到悬崖边,大惊失色地往下张望,只见那两道身影坠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唐琛咬牙切齿,愤愤道:“般若玉印差一点便要到手了,这顾晚凉当真可恶。”
何默也是为之一震,他慢慢地敛了心神,说道:“望夫崖千丈之高,皆是绝壁,根本无法能下到底下的深谷去。事到如今,五公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唐琛看了一眼何默,沉思片刻,“你先回观澜楼,将顾晚凉跌落悬崖的消息带回给孟浮生,至于以后,见机行事。”
何默朝他一拱手,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顾晚凉主动跳下望夫崖,这一举动并非一时冲动,自绝生机,相反的,她已然盘算好下坠的过程中以碧落余情剑插入绝壁来减缓向下的冲击力,但是她算漏了一件事,她还带着一个人一起跳下悬崖。
时间越久,两人的下坠速度越快。顾晚凉右手间展出一泓秋水,清亮的剑尖不停地与峭壁摩擦,爆出激烈的火花,她灌注真气于剑身,右手冲前一刺,小半截剑身深深地插入峭壁内,两人身形随之一个凝顿,凌空悬吊。
耳边呼呼的风声顿止,唐绯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头轻轻一偏,目光无意识地飘过身下,觉得眼前又是一阵晕眩袭来。
顾晚凉的左手牢牢地抓住唐绯衣,这一下突然的凝顿,让她尚未痊愈的左肩又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左手一软,差点就抓不住唐绯衣。她情知这样的情形她最多再坚持半刻钟,若到时仍没有寻到可落脚的地方,她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她松手任由唐绯衣摔下去,再是她随唐绯衣一同掉落深谷。
她眸光朝下轻扫,蓦然发现在她们身下约莫百丈的距离有一块飞岩伸出峭壁少许,而飞岩之下又有一棵生得颇为壮实的树斜着向上长出,以这棵树的粗壮程度,应该可以承受住两人重量的冲击力。她心中一动,撤回灌注在剑身上的内劲,五指一个紧缩,死死地握紧剑柄往外一个拉动,没入峭壁中的剑身又被拔出,两个人没了支撑点,齐齐往下快速掉落。
两个人狠狠地摔在树干上,确切说,是摔在中空的树内。正当顾晚凉暗暗松了口气,想将碧落余情剑插入树上方的飞岩以做固定点,哪知,她们像是坐滑梯一般沿着中空的树疾速下滑。
“啊……”唐绯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不知到底是害怕呢还是其中还带着那么一丝兴奋,顾晚凉不凑巧地与她齐肩,那声尖叫就在她耳畔回荡,令她忍不住锁紧了眉心。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暗,似乎是从树里滑入了什么暗道里,她们的背部疾速地摩擦着暗道**的表面,手臂不停地撞到暗道两侧微微凸起的硬物,一时间,火烧般的痛楚弥漫周身。
“砰砰”连着两声闷响,两人总算是滑到了暗道的尽头,重重地从高处摔落在地,痛吟一声,都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