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房,红瓦顶,坐在翠花楼三楼的屋顶上,便可以俯瞰整个边城。大军扎营在城外,灯火通明。居民聚集的区域,倒只有星星的烛火,窗棂上映出摇曳的人影,一派祥和宁静。狭窄的河道上,飘荡着朵朵莲花灯……一想到,两军交战之后,这与世无争的小城可能会被波及,嫣儿就觉得于心不忍。
胡嫣儿和龙宸锡并肩坐着,清澈的月光洒在这一对璧人身上。
“你要说什么?”耐不住沉寂,嫣儿先开了口。
“想和你说说二哥的事情。”宸锡沉静作答。
嫣儿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表白就好,她决定不再欺骗宸锡:“其实,我和你二哥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要再叫我二嫂,我也不会成为你的二嫂。”
宸锡满脸震惊,不解地问:“怎么会?二哥对你如此上心!”
“上心?我不觉得。”嫣儿嘴上这么说,居然有一点心虚。
“你是不是觉得二哥很难相处?”宸锡隐约知道嫣儿的苦处。
“谁要和他相处?他完全就是个反复无常的暴君!”嫣儿抱怨道。
“二哥变成这样,全是拜前任二嫂所赐!”
嫣儿不言语了,她开始认真听宸锡讲起那些和她无关的前尘往事。
七个月前,龙宸铭和龙宸锡率军攻打凤鸣国,势如破竹地打下了凤临城、凤仪城,兵临凤梧城下,凤梧城的守将,是凤鸣国的四公主凤羽菲。
凤羽菲出城与龙宸铭激战,双方实力悬殊,凤羽菲被击伤俘虏,宸铭将她带回营帐,见不得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动手为她治疗背伤。疼痛缓解之后,凤羽菲跪倒在地,请求龙宸铭退兵,放过凤鸣国苍生,还许诺把自己奉献给他,为奴为婢,不会有一声怨言。
“战场上的凤羽菲,英姿飒飒,战场下的凤羽菲,柔情似水。二哥这二十年都在练功、打仗中度过,哪里敌得过这样的美人攻势?他就和凤鸣国缔结了合约,将凤羽菲带回了我们的都城龙腾。”宸锡不紧不慢地讲述着,“原本可以踏平凤鸣国,但二哥居然为了一个女子退兵,可以想像父王有多么震怒,但想到日后还要靠他打天下,父王只是罚二哥在火焰阵里思过三天。”
龙宸铭本是水系偏寒的体质,在火焰阵里炙烤三天,再加上之前长途行军、未作休整,铁打的汉子也倒下了,凤羽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在磨合相处中,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深,“二哥怎么舍得让心爱的女人为奴为婢?他决定娶她,用盛大的婚礼娶她!”
“二哥酒量很好,但在婚礼那晚,他太高兴了,喝醉了,我把摇摇晃晃的他送进了洞房,就离开了。”宸锡的脸上,似乎结上了一层寒冰,“后来,二哥的寝殿里一派兵荒马乱,侍卫跑到还没散去的宴席上通报,二哥被新娘刺杀,新娘打算自尽,被擒住了……”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不顾一切地往寝殿跑去……在一片火红的洞房里,二哥躺在喜床上,双目紧闭,左胸深深插着一把匕首,胸口涌出的鲜血将大红的喜床染成了黑红色。衣衫不整的新娘已经被捆绑了起来,她在嚎啕大哭,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二哥死了,我也这么以为,我最敬爱的、天下无敌的二哥居然死了!被这世上第一个他爱的女子亲手杀死了!我不敢相信,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忽然,二哥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他拔出了胸口的匕首,一股血液喷薄而出,溅在了新娘的脸上,新娘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吓傻了。”
“二哥没有死,却大伤元气,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去亲自审问凤羽菲,凤羽菲哭诉,她的父兄授意她施展苦肉计、美人计,她也是逼不得已,她以为,杀死二哥,便可以止息天下战事。二哥问她:‘那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凤羽菲无言以对,二哥拂袖而去,从此性情大变。”
“父王想要把凤羽菲处死,但二哥为她求情,只是将她软禁起来。二哥的胸中填满了仇恨,这次出征,他想要覆灭凤鸣国,屠戮凤羽菲的父兄,因为是他们毁掉了他的幸福。”
宸锡的故事讲完了,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夏夜的微风拂动着嫣儿的碎发,她终于明白了许多事情,为什么龙宸铭如此善变多疑,为什么他如此防范女人,为什么他不许她身着红衣……这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左胸被刺却没有死?”嫣儿终于想到了疑点。
宸锡支吾了一下:“这是我们家族的机密,我不能说。你只要知道,二哥他天赋异禀就是了……嫣儿,你真的那么讨厌二哥,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他有给过我机会吗?”嫣儿幽幽地反问。
“你不了解他,我可以保证,他对你动了情,而且用情很深。”宸锡信誓旦旦地说。
认真回想他们相处几日的细节,嫣儿也禁不住心潮澎湃,刚才她急火攻心,忆起的都是他不可理喻的片段,可他几次救她性命、为她疗伤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全都抛在脑后呢?他对她有再造之恩,虽然也曾经欺负过她,那也是因为她耍诈偷袭在先,给他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眼见着嫣儿陷入遐思,宸锡说道,“我该去玉茹那儿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等到半夜吧?”
嫣儿飞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街道上,向着将军宅邸的方向走去。
这是座庭院深深的大宅,嫣儿足足穿过了六座院子,才寻到了龙宸铭的住处。每道厚重的大门都有重兵把守,一看到是嫣儿回来,守卫们全都低头让路。龙宸铭正坐在门槛上喝酒,往日他也会喝酒,但还算有节制,这天他脸色泛红,显然处于微醺的状态。
望见嫣儿,他拿着酒坛向她一举,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你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