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芳华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知道郭家出事一定会连累到父亲,若不自救,今后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加上芳菲那日的一席话,叫闵芳华笃定了心思,趁着皇上还没全恢复,一心一意的蹲在跟前侍奉。
也幸亏皇上身体虚弱,还没想到将她打发走,等慢慢清算后宫时,了解了卫皇后与王贤妃那点卑鄙的小心思小算计后,皇上反而更加倚重闵芳华。
洵王昨儿奉旨去见皇上,就眼见华昭仪时时陪伴在侧,往日宫中欢宴,洵王远远瞥见过华昭仪数次,印象之中的华昭仪总是浓妆艳抹,艳丽无双,可如今,那女人却素雅装扮,浑身上下只点缀几件不起眼的珠钗。
他昨日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原因,今日忽见闵芳菲,洵王才恍然大悟。原来华昭仪换了常服之后,稍微一打扮,与其姊妹便有了六七分的相似。
洵王轻笑:“陛下派我领中原军驻守潼关,郭霭不叛变也就罢了,若真如陛下所料,他动了反心本王将领中原军与其死战到底。”
中原军是朝中精锐部队之一,叫洵王领兵,看来,皇上真的对这个兄弟放下了芥蒂。
芳菲道:“恭喜王爷,只是如此一来,怕朝中对王爷的非议会更多些。”
洵王冷笑:“那些御史大夫?哼,平日里只知道吃朝廷俸禄,说些没要紧的蠢话,何况,他们眼里,素来瞧我们这些皇亲国戚不顺眼,恨不得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幸而陛下信赖我们。没有因为小九那混账东西就疏远了我们。”
“说起来秦郡王还没有找到吗?”。
洵王沉默,良久才道:“这件事还没有传开,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小九与卫家联合,在黄河以南举了‘清君侧’的反旗,虽然人数不多,但据说颇得当地豪绅的支持。”
芳菲大吃一惊:“黄河以南?那距离京城岂不是咫尺之遥?”
京畿地区只有西京大营堪称重要守备力量。但这些老爷兵从先帝时开始就好逸恶劳,过惯了舒服日子,能不能抵挡住来势汹汹的秦郡王,还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洵王也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所以解释:“万岁安排了洪老将军为主将,卓青云为先锋,想将小九挡在黄河,再由马阳、何笑言领南山军,从后包抄。两处夹击,粉碎叛军。”
洪老将军早在先帝时就金盆洗手,言明不再出征,皇上请他领军出兵会不会期望落空?
芳菲狐疑的看着洵王,洵王了然一笑:“洪老将军虽说脾气执拗了些,但是分得清大事小情,也明白轻重缓急。这一次领兵,万岁拖着病躯亲自去了洪府。洪老将军欣然领命,有他这位‘战神’在。小九和卫家的反军不会得意太久。”
芳菲不用再问也知道,卫家反了,卫皇后的日子当然不好过,这后宫里靠家世的女人,一旦父兄走错了路,自己也绝没好果子吃。
“圣懿皇太后呢?”
洵王叹口气:“皇上正因这个苦恼。想必就算她参与其中,但碍于先帝的面子,也不会昭告天下,对圣懿皇太后动手。”
洵王说着说着,神情黯淡了下来:“当年。还是我母妃更受宠些,可惜她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该藏。陛下登基这几年,为了我们兄弟几个,母妃吃斋念佛,不问红尘俗世,只希望,陛下能看在我这次全力以赴,待大军旗开得胜回来,能允许我母妃出宫。”
太妃出宫随已成家立业的儿子单过,这是早有的惯例,只是皇帝不放心皇太妃有三个儿子,才掣肘着洵王并两位郡王。
芳菲笑道:“王爷一定能心想事成。”
洵王一扫阴霾心情:“有件事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听说你和佟鹤轩已经定了亲事,叫他暂时不要接泠童县令这个差事。现在西边是多事之秋,万一真打了起来,泠童就是个要塞,去了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叫佟鹤轩跟着卓青云往南走,小九看似野心勃勃,实际上最愚蠢,他只会叫卫家拎着脖子走,将来也成不了气候。佟鹤轩想加官进爵也好,建功立业也罢,都是个不错的机会。”
芳菲听的出对方的善意。
洵王说的不错,往南的确是个好出路,想必皇上的诏书一下,京城里许多年轻的官宦子弟都盼着大军之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过,芳菲相信,佟鹤轩放弃京中的优渥生活,转向贫瘠动乱的泠童,并不仅仅是为了仕途这么简单。
芳菲谢过洵王,恰好樱桃那边多方努力,终于在太后面前露了风声。太后听说闵家的小丫头来叩见,虽迟疑了片刻,还是叫人来唤她。
芳菲只得辞过洵王,洵王已见她走了很远,目光还是久久不能收回。不知什么原因驱使,洵王忽然对着走远的人影喊道:“你父亲的事,本王会替你周旋”
洵王没有看见闵芳菲回头,心里微微失落,也许,她没有听见;也许,她明知自己的心意,却还是选择和佟鹤轩携手并肩。
来接芳菲的小宫女耳聪目明,她怯怯的瞥了瞥芳菲:“闵四小姐,洵王千岁好像在叫咱们呢!”
芳菲满脸惊讶的偏头:“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这里距离偏殿已经十分远了,而且回廊周折,小宫女被芳菲这么一问,猛然间也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为幻听。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露出满口小白牙:“也许是奴婢听错了。”
芳菲模模小宫女的头,轻笑道:“新近当差的吧?”
小宫女忙摇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奴婢进宫三年了,只是一直跟着姑姑们学规矩,上个月才分到寿康宫当差。”小宫女觑着芳菲,羡慕道:“樱桃姐姐说过。闵四小姐和咱们寿康宫里上上下下都交好,奴婢能认识四小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芳菲忍不住乐:“你这张嘴倒是甜,樱桃一定喜欢的紧。不过眼下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小心叫温嬷嬷看见。”
对于这些小宫女们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温嬷嬷的一张冷脸。等芳菲说完。小宫女赶紧捂住嘴,大眼睛做贼心虚的乱打量。
芳菲莞尔,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待到大殿门前时,樱桃正与人说话,瞧见她过来,赶紧丢下那边匆匆走来。
“怎么这么迟?太后已经叫人出来问了两遍。”
樱桃不满的目光落在小宫女身上,以为是对方贪玩,没有用心带路。
小宫女赶紧用湿漉漉的眼神向芳菲求助。芳菲忍不住轻笑:“是我遇见洵王。多说了两句话,事不宜迟,往里面通报吧。”
樱桃倒也不是真的想惩治那小宫女,听见芳菲开口替她辩解,遂不再深纠。现如今她也算是寿康宫里的一个小红人儿了,等闲些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樱桃很得温嬷嬷喜爱,所以都将她当个正经的小管事姑姑。
樱桃领人进了大殿,殿中却十分冷清。倒是内殿珠帘后人影攒动,似乎十分热闹。
芳菲紧跟着樱桃进了内殿。却看见满地的大箱子,温嬷嬷正领着几个大宫女在清查箱底。
“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圣母皇太后歪在榻上,见芳菲进来,笑着招手:“今日你来的巧,正说要送你个好东西呢!”太后撑起半个身子,从温嬷嬷手里接过一盆巴掌大的玉石海棠。
尽管芳菲跟着大太太见识了些世面。还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么小小的一棵花树,用的红宝石却足有上百粒,连盆地儿都是一丝杂尘没有的翡翠雕琢而成,更别提那些海棠红花,简直璀璨夺目。叫人不敢上前观望,唯恐自己的一口浊气吹散了花枝。
太后见芳菲看的入迷,不由得笑道:“这是当年哀家怀着陛下的时候,先帝所赐。如今你大婚在即,哀家就赏了你,讨一个好兆头。”
芳菲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这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
“无妨,哀家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太后说的是真心话。她还是德妃时就仰仗皇后鼻息存活,又不及皇贵妃受宠,从先帝那里得来的赏赐自然不及二人丰厚。如今她叫温嬷嬷找出所有家底,将值钱的金银珠宝都放在箱子里,预备着折换成银子,支持朝中大军。
芳菲得知真相,更不敢收那玉石海棠。
温嬷嬷见一个执意要送,一个却不敢收,便笑道:“四姑娘别拂了太后娘娘的好意。就算咱们寿康宫要为大军西行筹集粮饷,也不差你这一盆玉石海棠。四姑娘若真想报答,就为太后多酿些美容养颜的花蜜,那次你送来的,太后不知多喜欢。”
芳菲自然是欣然答应,玉石盆景就轻轻巧巧落在了她怀里。芳菲单薄的穿着,捧着这样艳红如火的盆景,倒淡化了她脸上的伤痕,反显得整个人有些朦胧虚幻的美丽。
太后笑望着她:“你大婚那日,哀家再赐你一套吉服,上轿的时候就抱着这盆玉石海棠,看你那糊涂的父亲还敢说什么!”
寻常家的姑娘出嫁,上花轿时一定要抱个花瓶,预示着平平安安。可要比起这玉石盆景,自然后者的意头更好。至于吉服
见芳菲还没明白过来,温嬷嬷忙轻推她一把:“四姑娘还没听出来,这是要给你一个诰命封号呢!如此年轻的诰命夫人,整个京城里也是数得出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