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身姿颀长,略瘦削,一身儒衫挺拔而立的少年,不正是萧白吗。
他们有一年多未见了,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小少年的眉眼间还有丝丝缕缕的清愁,时隔一年再见,清愁早已不在,留下的是少年人的明快和成熟。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覃初柳还是往日的装扮,已经不在稀疏枯黄的头发依然编成大辫子垂在胸前,一身半新不旧,还略有些短小的袄裙,还有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得老大的眼睛,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才一年多不见,你们不是真的不认识了吧?”郑掌柜见他们都站在原地不动弹,不由打趣道。
覃初柳这才缓过神来,笑着看向萧白,“回来就好!”
萧白也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能见到你真好。
这个时候元娘也出来了,和覃初柳一块招呼郑掌柜和萧白进厅堂。
元娘给郑掌柜和萧白上了茶,又与萧白说了几句,就回屋招待二妮儿去了。
从见面到现在,萧白的脸上一直挂着儒雅的笑,看得覃初柳也心情大好。
郑掌柜把永盛酒楼最近的生意情况与覃初柳说了,最后见厅堂里也没有外人,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布袋来,“这是红利,我一并带过来了,还是老规矩。”
覃初柳接过布袋,果然是老规矩,大额的换成了银票,布袋里只装了几颗碎银子。
郑掌柜见萧白一直盯着覃初柳看,知道他这是有话要与覃初柳说,便起身以看着高壮他们卸东西为由出去了。
临出去前,他还给谷良使了个眼色,只可惜,谷良根本没看他。
“萧白。你这一年可好?”覃初柳有些感概地问道。
萧白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好!原是打算几个月就回来的,不过另外一个去看粮食的人病了,我就代他多去了几个地方。一来二去,就折腾了一年多。你可还好?”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萧白就概括了他这一年多的生活,覃初柳知道,事实绝不若萧白说的那样轻松,不过,他不说,她便也不问。
“我还是老样子”,覃初柳见萧白的杯盏空了,给他蓄上茶。继续说道,“整日没什么事做,就跟着娘和梅姥姥学学针线,看看书练练字,晚上就去学堂上课。”
萧白露出艳羡的神色。“我已经很久没练字了,自从去了南边,就再也没练过。”
覃初柳见他有些怅然,便转移话题,问起了在南边的一些见闻,萧白说了很多,覃初柳听的也仔细。
这一说就说了有大半个时辰。若不是谷良在一边提醒,他们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你看我,说起话来就忘记了时间!”萧白笑着揽过责任,“郑掌柜应该已经卸完东西了,怎么还不进来,咱们去看看吧。”
他们来到院子里。就看到郑掌柜蹲在兔子窝前,用草梗逗弄着兔子,赵兰和赵莲分别蹲在他两侧。
覃初柳挑了挑眉,然后走到郑掌柜身后,打趣道。“没想到郑掌柜还这般的有童趣。”
郑掌柜也不生气,扔了草梗站起身来,“我记得上次来时你家还没有这么多兔子,怎地现下变这许多了?”
“最近刚有两只兔子下了崽”,覃初柳解惑道,“还有几只也快下崽了,兔子窝都要装不下了,戚姥爷还说做个更大的窝呢。”
说到兔子,覃初柳真觉得她家都要兔子成灾了。兔子的繁殖能力太强,母兔子一年要下好几窝,一窝就要产五六只,之前戚老头儿已经换过四五次窝了,一次比一次大,现下又要装不下了。
“你家的兔子比外面的野兔肥硕不少,咋不杀了吃肉?”高壮有些不解。
覃初柳尴尬一笑,继而眼睛亮了起来,“已经看过它们活着的可爱模样了,咋还忍心杀了吃肉。不过,我们舍不得吃,指定有人舍得吃。”
覃初柳拉着郑掌柜进了屋子,商量起供给永盛酒楼兔子肉的问题来。
他们聊的兴起,早把外面的一干人等忘了个干干净净。
赵莲小孩子心性,又蹲回到兔子窝前喂起了兔子。
赵兰也有些忸怩,垂着头站在距离萧白不远的地方,不时抬头轻瞄一眼萧白。
萧白和高壮、谷良站在一起说话,一边隼瞪着眼睛看高壮,显然这么久过去了,隼还是看高壮不顺眼。
说了一会儿,谷良突然用胳膊捅了捅萧白,挤眉弄眼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小小年纪就这般勾|人了!”
萧白被他说的莫名其妙,便顺着谷良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撞见赵兰抬头偷觑他的目光,四目交汇只一刹那,萧白便转了头,而赵兰则瞬间脸色爆红。
轻咳一声,萧白道,“现下天凉了,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谷良和高壮也不戳破他,跟着他进了厅堂。
赵兰有些小小的失落,她没想到今天能见到萧白,心里自然是激动万分的,她心里还想着,若是能与萧白说上几句话就好了,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他们现在年纪都还小,来日方长,只要他还在太平镇上,一切就都好说。
因为覃初柳和郑掌柜谈兔子的事情谈到很晚,所以他们便留下来吃了晚饭,吃过晚饭,眼见天都要黑了,覃初柳的意思是留他们过夜,左右家里还有客房空着,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郑掌柜只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元娘不留,二妮儿也不好赖着不走,吃过晚饭就带着赵兰和赵莲去了安贵家里。
当晚,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覃初柳和萧白还没有睡,他们两人蹲在厅堂的地上,萧白一件一件给覃初柳看他从南边带回来的的东西。
这些,都是他特地带回来给覃初柳的。
“牛角梳咱们镇上也有卖的,不过没有南边做的精细。我就买了一把,你试试,好用不好用。”萧白把牛角梳递给覃初柳,覃初柳真拿着梳了梳自己的发梢。
“嗯。好用,很顺手!”说着,覃初柳把牛角梳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边的小盒子里,那里面现下已经装了不少小玩意。
“萧白,你买了这些东西,指定花了不少钱吧?”覃初柳试探着问道。
萧白的手一顿,抬头看覃初柳,“这些都是小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一年多统共攒了二十多两银子。”
二十多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覃初柳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候就听萧白继续说道,“等过了年,我再去一趟南面,差不多就能赚够买大房子的钱了。”
“你还要走?”覃初柳惊讶地问道。
萧白颌首,“我最初要出去只是为了赚银子。不过现在不同了。走了这么一趟,才觉得自己的心也大了,若是以后都窝在小小的太平镇里,有些不甘心!”
覃初柳很能理解萧白的感受,他就像是现代社会里很多外出打工的青年一样,去大的城市走了一圈儿,就不愿再回落后的家乡了。
理解归理解。但是覃初柳并不赞同,她有心劝说,萧白却摆了摆手,“柳柳你不用劝我,我自己有分寸。我娘还在这里,太平镇就永远都是我的家。不管我走多远,都是要回来的……”
不管我走多远,都是要回来的。
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覃初柳,她没在说话,只听萧白继续给她展示他带回来的小玩意。
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如人意。现在萧白说的好,可是,当有一天,已经走出很远的萧白转身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郑掌柜他们用过早饭之后,装了十几只肥硕的兔子就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二妮儿就来了。
今日的赵兰似是精心打扮过,头发梳成了百合髻,上面还插了二妮儿的包金簪子,原本明媚的少女立时就成熟了五岁不止。
她一进到院子里,就四下张望,覃初柳还有些不明所以,谷良已经十分不悦地开了口,“萧白刚走,你们没碰上?”
心思被戳破,赵兰立时红了脸。
覃初柳也想到赵兰在纸上写的字,心下了然,却也没说什么。
元娘把二妮儿引进屋里,二妮儿一直拉着覃初柳的手,覃初柳想回自己的房间,二妮儿却不让。
“柳柳,二姨母想了一晚上,这事儿还要求你帮忙。”二妮儿乞求地看着覃初柳。
什么事要帮忙?覃初柳和元娘都想到昨天二妮儿说的赵长松要纳妾的事情。
元娘当即就黑了脸,直接扒拉开二妮儿的手,气愤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柳柳帮你的次数还少?我们柳柳才多大,你好意思让她掺和你们家那些腌臜事!”
元娘是真生气了,往外推搡着二妮儿,要把她赶出去。
二妮儿昨天来哭诉,元娘心里已经十分厌烦了,丈夫纳妾,能忍就继续过,忍不了就自己想办法,这样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现下更是过分,还想让柳柳帮她!
二妮儿却像是没听到元娘的话,手扒着门框,只看覃初柳,“柳柳,你帮帮二姨母吧,你主意那么多,你定然有办法。这次你二姨父要纳两个十五六的清白姑娘,她们要是进了门,你二姨母可就没有活路了。”
十五六的清白姑娘,还两个!这赵长松当真艳福不浅。
覃初柳对二妮儿微微一笑,好心提醒道,“那就恭喜二姨母了,家里的事情多了两个人分担,以后二姨母也可以专心地照顾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