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低下头,讷讷地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
好半晌之后,她才轻声回道,“是娘想岔了,你是娘的闺女,娘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你去做,当真是难为你了。”
覃初柳心里不好受,挽住元娘的胳膊,“娘,没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咱们心里愿意,就是再苦再痛咱们也甘之如饴。”
元娘点了点头,抬头对覃初柳露出一个笑来,伸手点了点覃初柳的额头,“你个小滑头,本来是娘劝你的,到最后竟成了你来劝娘了。以后啊,娘不敢跟你说话了,不到三句,指定被你绕进去。”
头在元娘的肩膀上蹭了蹭,覃初柳与元娘撒起娇来。一时间房间内欢声笑语不断,早不见刚刚的低沉阴霾。
冬霜傍晚回来,进院子不是先交代今日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而是十分为难地对元娘和覃初柳说,“胡同口那个乞丐真真是怜,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看着他饿的都没力气坐起来了……”
胡同口的乞丐,谭绍维!
是了,她们今日没给他送吃的,他那个样子能讨到东西才怪,怪不得要挨饿了。
覃初柳斜眼看冬霜,冬霜也很奇怪啊,她往日都不爱管闲事的,今日怎地还关心起乞丐饿不饿来了。
冬霜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柳柳,你给他送些吃的吧。”
点名要她去送,覃初柳心下更是疑惑。
晚饭已经做好,还是热乎的,元娘也不吝啬,拿了家里最大号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各色菜一样拨了不少,最后还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汤。
覃初柳撇嘴。这乞丐的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吧,整日在那里坐着什么也不干就能吃的这么好,真真是便宜他了。
她把饭菜端出去的时候,果然见谭绍维蜷缩着身子躺在麻布上。
“乞丐。吃饭了”,覃初柳走过去,用脚轻轻点了点谭绍维的后背。
谭绍维只哼哼两声,并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见欣喜。
覃初柳觉得不对,蹲身去看谭绍维,才现他被灰土掩盖下的脸通红通红,这还不算,他整个人都在抖。
现在是盛夏啊,就算到了晚上也闷热的很。无缘无故,他怎么会这样。
“谭绍维,你没事吧?”覃初柳想伸手探一探他的额头,只是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最后还是悻悻地缩了回来。
“姑娘。你认识这人?”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
覃初柳回头去看,就见一个六七十岁满头白的老妪拿着两个馒头站在她身后。
“不认识。”覃初柳赶紧撇清关系。
“这人也怪怜的,今日我见不少人给他钱,惜都被人给抢走了,他一个也没拿着,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呢。老婆子我看他怜。寻思给他点儿吃的,别在咱们家门口饿死了,”老妪的牙齿掉了两颗,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覃初柳只含含糊糊听了个大概。
老妪看到覃初柳带来的吃食,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最后把浑浊的目光落到还在不断抖的谭绍维身上。
“小姑娘也是好人啊,小姑娘也是好人……”老妪嘴里念念叨叨,转身又回了自己家。
原来她就住在对面胡同的第一家,距离覃初柳家还真是不远。
覃初柳以为老妪不会再来,又蹲身唤了谭绍维几声。谭绍维冷的牙齿打颤,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把这个给他盖上”,老妪去而复返,覃初柳转身去看,原来老妪是回去给谭绍维拿棉被去了。
棉被有些旧,但是洗的很干净,上面的补丁也是新打的,看来是老妪现在还在用的棉被。
覃初柳有些犹豫,地上挺脏,要是给谭绍维盖上了,这棉被只怕就不能要了。
还是在老妪的催促下,覃初柳才把棉被给谭绍维盖上。
“他热了,拿被子给他捂一捂,再喝点儿热汤,明日一早保好。”老妪细心地叮嘱了几句便回家了。
被冠上好人头衔的覃初柳任命地蹲下|身子,又正了正谭绍维的身子,把被子的一角垫在他头底下,抬高他的头。
“你能听到我说话吧?我现在给你喂汤,你若是敢洒出来一点儿,我就再不管你了!”覃初柳威胁道。
然后便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地喂谭绍维。
谭绍维好似真的听到覃初柳的话了,即便这个姿势不怎么舒服,即便他连张口都费劲,还是一点一点儿把覃初柳凑过来的汤全部喝掉,真的是一滴都没有洒。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晕黄了京城的青砖碧瓦,宽敞的青石街道上寂寥寥,素衫少女给乞丐的喂吃食的画面好似被时间定格,那么的美好。
街头一个胡同里躲着的高大男人看到这一幕,眼眶微湿。
在来之前,他心里还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谭绍维弄回家,不管是用软的还是硬来。
是看了这个画面,他突然觉得,若是换做是他,只怕宁肯就这样死在大街上,死在离温暖最近的地方,也不愿回那个高墙围起的,冷冰冰的牢笼。
长长地叹了口气,谭绍隅抹了一把脸,转身离开。
终于把一碗汤喂完,谭绍维的情况也稍稍好了一些,不在颤抖,额头上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覃初柳掏出一个素白的帕子给谭绍维擦了擦额头,只几下,原本素白的帕子就变黑了。
覃初柳看了看帕子,到底是没有再揣回去,随手塞进被子里,又把被角从谭绍维头下抽出来,摆正姿势。
“你好好睡一觉吧,若是明日还不见好,我自会通知镇国公府的人把你接走。”站起身,说完这些覃初柳便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个人影从院子里闪过,像是元娘。
她好似在门口偷看!
进到院子里,并没有看到人。
“娘,我饿了,咱们吃饭吧。”覃初柳试探着喊道。
“诶,这就吃。”元娘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覃初柳摇了摇头,兴许是天色昏暗,她看错了。
吃过晚饭,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纳凉,冬霜平平淡淡地说起今日出去打听到的消息。
“今日那沈三小姐悬梁了,幸好被人及时现,才捡回一条命来……”
原来,沈三小姐不堪流言压力,竟然要一死以正清白。
紧接着,沈国公府便传出消息,事情跟本就不似外面传说的这般,那些个劫匪确实心生色念,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伙蒙面人碰到,两方动手的时候,拉马车的马受了惊,竟然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
当时沈三小姐还在马车里,她连呼救命,眼见马车就要就要冲进一条深沟里,这个时候,贺拔瑾瑜和沈致远从天而降,贺拔瑾瑜放走了马匹,沈致远趁机把沈三小姐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至此,沈三小姐才被救下。
沈三小姐悬梁自尽覃初柳并不意外,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被外界传的如此不堪,想不开或者是想的太开都会选择这条路。
当然,她不会真的死,大家小姐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真要是想死,一头撞死省时省力,何必要大张旗鼓地悬梁自尽?
现下外面的风评指定转了向,夸赞沈三小姐知礼懂节。
果然,就听冬霜继续说道,“现下已经有不少大户人家上门提亲了,说是沈三小姐这样的忠贞烈女,当真良配。”
覃初柳嗤笑,什么良配,不过就是看上了沈家的门楣以及沈三小姐的命格罢了。
“哎呀,这样的话,那沈三小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那傻蛋还能娶到她吗?他不是向皇上求亲了吗?”元娘想的没有那么深,她只关注和她有关系的。
冬霜看了元娘一眼,低头淡淡说道,“听说求亲的人家里还有镇国公府,是国公夫人亲自上的门,要为镇国公二公子求娶沈三小姐。”
“这么老的牛还想吃女敕草!”覃初柳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他们也真想的出来,真当他们镇国公府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说完,她揽住元娘的胳膊,“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和冬霜都紧张地看着元娘,生怕她想不开。
“就是,那地方除了吃的精致些,穿的华丽些还有什么好,哪里有咱们过得舒服自在。要是换做是娘,就是打死都不去过那样的日子。”元娘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覃初柳点头应和,一时气氛又恢复融洽。
“那伙蒙面人是什么人?沈致远那边有消息传出来?”覃初柳问道。
“黑衣人是谁再且不知,不过沈先生那里倒还真有消息传出来。”冬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覃初柳眼睛涩,现下冬霜这个样子,和谷良实在太像了。说话说到关键地方总喜欢卖个关子。
喝完茶,冬霜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沈先生得了皇上的旨意,亲自去了沈国公府看望沈三小姐。沈先生是傍晚时分去的,现下这个时候”,冬霜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只怕也就刚刚离开沈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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