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和冬霜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就见对面的牢房里安香阴恻恻地看着她们。
不对,准确说是盯着她们的饭菜。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一个黑黢黢,像是霉了的馒头,连菜都没有,水也只有小半碗。
她越看越气,最后干脆一巴掌把碗全都打翻在地。
声响惊动了狱卒,他进来便看到东倒西歪的碗,咒骂着把馒头和碗都收起来,临走的时候道,“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有你吃的就不错了。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狱卒说到做到,自此之后,果然不给安香送饭了。
饿了整整一天,安香自己就受不住了,她想唤狱卒来,乞求狱卒给她吃的,是她抬眼就看到覃初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在看她的笑话。
她越想越气,最后干脆虚弱地朝覃初柳吼道,“你不用得意,‘杀人偿命’,这是你说的,你杀了人,早晚得偿命!”
覃初柳不置否地对她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道,“三姨母说的是,杀人自然要偿命,是我们根本没杀人,为什么要偿命?倒是三姨母你,我覃初柳自问没亏待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怕有人偷听她们说话,所以对安香的态度从来都不敢松懈。
贺拔瑾瑜叮嘱过她们,无论生什么,一定不能承认杀过人。她信贺拔瑾瑜,所以把他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
“为什么那样对你?你活该!”安香像是疯魔了一般,朝覃初柳嘶声力竭地吼道,“别叫我三姨母,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你三姨母了?你对我连一头狼都不如,它是你的家人,那我是什么?既然你那么在乎它,我就让它死,让它死!”
覃初柳其实是想问安香为什么装疯卖傻。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了毒害隼的原因,也算是意外收获。
覃初柳收起脸上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安香,直看得安香脊背寒。再不敢叫嚣一句。
“你该庆幸,庆幸隼没死。”覃初柳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躺在床上不再理会安香。
安香也不敢多说,刚才覃初柳的眼神实在太骇人,好像,好像随时都会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活活掐死似的。
牢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覃初柳躺在床上也开始盘算起来。
她被关进大牢已经半月有余,那一日她被押着往宫外走的时候,正与沈致远不期而遇。
他对她被下狱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只远远地对她做了一个“放心”的口型。
她接受大理寺官员的审问后便投进了大牢,第一天的饭并不是高壮送的,而是乔装的贺拔瑾瑜。
他只悄声告诉她,凡事有他,一切听他安排即。
后来。送饭的人变成了高壮,不过贺拔瑾瑜依然每天都会把外面的消息带给她,让她不要忧心。
覃初柳确实没有忧心,她只是心惊,惊讶于贺拔瑾瑜的势力竟然已经蔓延到大周南面。
现下在南面猖獗的海寇都是他的人假扮的,不过谭绍隅去到南面要除去的却是真海寇。他会把真海寇的行踪暴露给谭绍隅,也算为大周做了好事。
贺拔瑾瑜说对付海寇至少要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三个月覃初柳是妥妥的没有生命危险了。
镇国公这边,覃初柳早就猜到他不会也不敢把事情的真相揭出来。
为了一时痛快,便损敌一千自伤八百,谭弘道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再加上有谭绍维和谭绍隅在边上说话,镇国公答应串供也就顺理成章了。
最让覃初柳意外的是沈致远。一向耿直的沈致远竟然学会了说谎。
他在贺拔瑾瑜的授意下在皇帝面前假装不知道元娘母女的身世,后来又把覃初柳与谭绍维的关系“不小心”透漏给了黎叔。
以说,真正让整个计划顺利实施的纽带就是沈致远。若是没有他出面,很多事情就是贺拔瑾瑜也没有办法。
接下来贺拔瑾瑜会做什么呢?
覃初柳并不知道,贺拔瑾瑜带进来的消息都是生过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把计划中的事情告诉她。
不过知道了前面贺拔瑾瑜精心细致的布局后,覃初柳觉得她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安心地等贺拔瑾瑜把她救出去,只因为贺拔瑾瑜值得她相信。
“柳柳,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都笑出声来了。”冬霜躺到覃初柳身边,侧头问好奇地问覃初柳。
大牢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吃就是睡,虽没有遭什么罪,但是这样的生活着实是太没趣。
冬霜这些天倒是活泼了些,兴许是怕覃初柳无聊,总是会找些话题来与覃初柳说话。
覃初柳自然不会拒绝冬霜的好意,两个人年纪差不多,聊起来也挺有共同话题。
覃初柳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冬霜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粉拳轻轻地捶了覃初柳一下,“谁要和你一起成亲!你别不知道羞臊,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嫁人……”
安香呆坐在地上看着两个人嘻嘻笑笑,突然生出一种绝望之感来,她们的风轻云淡反衬出她的死气沉沉,这一次她好像算计错了。
若是以选择,她宁愿被送回临州城,被那个赌鬼、酒鬼蹂躏,也不想就这么死掉。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还不想死啊。
此时,皇帝在深宫中也是愁眉不展。
他没想到有一日他堂堂大周的帝王会因为一场政治联姻而头痛不已。
桌案上一张零零落落写了几个名字的宣纸被他详详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他抬头问黎叔,“小黎,宁远侯府的嫡出六小姐怎么样?”
这个名字早前已经被划掉,是他依然不死心。
“皇上,前些日子宁远侯府传出消息,说是六小姐身染重疾,短期内恐怕好不了了。”黎叔躬身小心翼翼地回道。
“那文昌伯府的十七小姐和十九小姐呢?”这两个人名是最后划下去的。
当时黎叔与他说话,他心下一乱便把人名划了去,现下竟想不起划去她们的理由了。
“皇上啊,十七小姐十天前与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定了亲,十九小姐昨日才与大司农家的嫡长子定亲啊。”
黎叔已经一脑门子的汗,这些人家也真是,就算是不想把闺女嫁去辽河郡,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这般明显吧。
果然,皇帝听了黎叔的话很是气愤,大手啪地一声拍在宣纸上。
“岂有此理,当朕是傻子不成,当他们家的姑娘多稀罕不成,没了他们朕还选不出合适的人了?”皇帝很生气,一张老脸都气紫了。
黎叔不说话,心道您要是真能选出来何苦这般苦恼。
皇帝气消之后果然又露出了一脸的苦相,把被他划的不成样子的纸拿给黎叔看,“小黎,你再给朕看看,是遗漏了哪家的小姐。”
黎叔小心翼翼地接过纸,认认真真地看起来,虽然这张纸他已经看过不下十遍,上面的人名倒着都能背出来。
就在这时候,沈致远来了,他的脸比皇帝的还愁苦。
“父皇,刚才北辽四皇子又向儿臣打听求亲的事。且儿臣打探出,北面的毛子还要与他结亲。父皇,你看……”沈致远苦恼地说道。
当年毛子把最疼爱的女儿嫁给贺拔瑾瑜,不想半路被劫,毛子和北辽也势同水火。
毛子若是真的和贺拔瑾瑜结成了同盟,联合起来对抗北辽,那北辽受创甚至是被灭也不是不能。
毛子的人数虽不多,却个个凶残,若是让他们占了北辽,对大周也不是好事。
皇帝的眉头蹙的更紧,绝对不能让贺拔瑾瑜娶到毛子族长的女儿。
是……
“哎,致远你说说,她们为什么都不想嫁去辽河郡?贺拔瑾瑜朕也见了,仪表堂堂的人物,嫁给他有什么不好?”皇帝不解地问道。
“父皇,若是小皇妹年龄合适,您会不会把她嫁去辽河郡?”沈致远反问。
沈致远的小皇妹今年才九岁,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对她比对两个皇子还要好。
皇帝滞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他也不愿意把小公主嫁去辽河郡。
“父皇,辽河郡连年征战,又逢天灾,能走的百姓大多逃去了北辽或者是朔北,留在辽河郡的不过是老弱病残。这样的辽河郡连一个空架子都没有,谁家的闺女嫁去不是遭罪啊。”
沈致远哀叹着说道,“而且,北辽新皇怎么能放过贺拔瑾瑜,只怕他们处理完内部的事宜,便要对他动手了。这一场战事谁输谁赢还说不得准,若是赢了还好,辽河郡还是那个千疮百孔的辽河郡,若是输了……”
皇帝如何不知道沈致远话里的意思,他们都明白的事情,手下的臣子自然也能猜出来。
这样一来,各家自然不愿意让自己家的闺女去送死。
“依照儿臣看啊,嫁去辽河郡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就算是封了公主、郡主,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沈致远最后总结道。
“生不如死……”皇帝喃喃重复,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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