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等林絮纠结完,云扬却是轻声笑了,笑声带得在她脸颊旁边的胸膛一阵阵轻微的起伏,似是在回应她的傻话。m然后一只大手从斗篷边缘掀起一角,露出她的红红的一张小脸,云扬低头认真的与她对视,柔声道:“林絮,那你也不要叫我云管家了,叫云扬,我的名字,你知道的。”
林絮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觉得脸上身上的热度似乎又热了几度,可笑自己穿越一回却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回真真的像是个别扭的十来岁小姑娘了!可是,林絮在斗篷上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似乎已经红得无可再红了,她也就只能安心的让它红着罢了。
云扬看着这样小儿女形态的林絮,不由得又轻笑了一声,最后在林絮那似嗔又似恼的眼神下妥协了,伸手将掀起的那角斗篷又盖回去,让林絮这小鸵鸟继续自欺欺人的缩在斗篷营造的空间里掩耳盗铃着。
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远处朦胧且星的灯光,云扬一掌排向马儿的后臀让它加速跑起来,低声仿若自言自语道:“就要到了,前头那片有灯光的,大概就是何家村了。”
鸵鸟林絮只是伸手裹紧了些斗篷,许久才微不可闻的说道:“我撑得住的。”
小镇小得几分钟可以兜一圈,而这何家村更小,一眼望去,稀稀落落的房子加起来不过二三十间。云扬在村口那大树旁跳下马,把林絮留在马上,让她在马脖子那儿趴着,然后牵着马儿进村前去询问,不过才走了三家,就找到镇上那唯一的医生徐大夫了。
徐大夫虽已是鬓发半白,但却仍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听得有人特地从镇上跑了二十里路来找自己,他马上就带着学徒和药箱从村里人给他安排的卧室里出来了。
徐大夫为林絮把脉后,沉吟道:“这位姑娘是骤然受冷而至成了风寒发热,幸而姑娘身子底子甚壮,送来求医也算及时,寒气尚未散入肺腑,祛寒退热了就没大事了,真是大幸矣。而今这不是城中医馆,多的药也难寻齐整,就地取材先开个桂枝汤的方子祛祛寒意罢。若是对症了,再换个方子吃一两服药疏散驱邪也就好了。”
徐大夫后头候着的学徒听着就忙将随身的药箱打开,翻检出桂枝汤所需的桂枝、芍药、甘草等,又问村里农户们寻了大枣和姜片,即时借了火炉子,自去厨下煎药去了。
云扬到了此时这才觉得心下安定了,付了诊费和药费后,又拿出些碎散银角子,请附近的农户收拾间干净房子让林絮暂歇一夜,又请他家中女眷过来帮忙把林絮扶进房里照料着。
不多时,药汤已好,学徒在厨下喊人趁热端过去给病人喝,这农户家的女孩儿和她娘就一起捧进房中,服侍着林絮喝了。云扬立在那房间外的屋檐下抬头看天,此时已近半夜,月亮高悬于空,上半夜那些浮云都已被风吹散了,偶尔有几颗稍明亮的星子在暗色的天空中闪烁着,更显得这天空高阔辽远。
云扬前二十年的生活中,各式各样的残忍训练,这样那样的暗卫任务就是他生活中的主色彩,鲜有这等闲情逸致能安然的在这宁静夜空下闲立着的时候。纵使这晚上月朗星稀,天空上并无多少可看之物,云扬亦是觉得心情爽朗了不少。
云扬的思绪正在四海云游之际,突然听见林絮隔着低矮的窗子喊他:“云扬!云大哥,你在屋子外头吗?”
农户的屋子本就墙薄,窗子更是草草用些稻草编个帘子盖着就算了,云扬耳朵又好,只一下就听见了。他在窗子旁的墙上敲击两下,以示自己正在外头。
“云大哥,咱们现在回去船上可好?歇息了这么久,我身子好多了,热度也在退着了,这时候赶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林絮在墙壁那头说话的声音听着明显是比来时那有气无力的好多了。
山野村庄中也没个更夫报时,云扬只能通过月亮的位置来判断现在是下半夜了。他不禁皱了皱眉,距离天亮也就那一个时辰上下了,怎么要赶在此时走呢?他又敲两下墙,简洁问道:“为何?”
“我怕天亮后回去让人发现了,崔嬷嬷她们得担干系……”林絮幽幽叹气,“她们帮着我出来就已经够让她们担惊受怕的了。”
云扬听了,干脆利落的问:“絮姑娘你能自己走出来吗?”
林絮应了一声,抱着那黑斗篷,扶着墙慢慢的走到房门口,这才刚打开门,云扬便一阵风似的过来了,从她手里接过斗篷,照来时那样将她裹起横抱,三两步跃到马儿旁边,一解缰绳即刻就上马奔驰而去。
回程的路比来时好走的多,明朗的月光照得路旁两边的枯草都根根分明,马儿奔跑起来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林絮依旧靠在云扬的怀里,云扬依然是端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只是他的胸膛和斗篷无声的为林絮遮挡着初冬夜里凌厉的寒风。
林絮突然就有了一种了解这个同乘一骑,一直以保护姿态护着她的男子的。她掀开面上那一角的斗篷,露出一双在月光下特别黑白分明的眼睛,低声问道:“云大哥,你能和我说说话么?随便说些什么都好。我不想睡着了。”
云扬道:“不如你先说,我听。”
林絮点头道:“好,我先说。说什么好呢,嗯,说说我父母吧。我只是林家的义女,这个想必你是知道的,我爹爹是义父的堂兄弟。我爹爹当年为了退婚娶我娘,跟族里闹得很凶,最后被族长在族谱里剔了名,分家远走他乡另过。可惜我娘福薄,生了我后没两年就因病去了。按说呢,我爹爹既然能为我娘闹到族谱剔名这一步,对我娘也算是情根深种吧,可是再怎么的情深似海,到底也没耽搁我爹爹续弦和弄了一屋子的姨娘、通房。”
说到这,林絮抬头看向依然模糊的天际,眼睛里只有一片迷茫:“其实,是不是这世上,男子和女子想法永远不同?女子总是会祈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男子呢,大概是永远不懂这一心人的含义的……”
云扬眼睛只看向前方,仿佛没有听到林絮的话一样,但过了半响,他却缓缓说道:“也不是每个男子都是生来就是薄幸郎的。我是父亲的侧室所出,我娘……原本家境也不差,但却没能托生在嫡母肚子里,最后因着这出身拖累了,只能屈就于侧室之位。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惜大多日子就是因为这聪明她就活得自在不起来。她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走了,我父亲那时常叹,我娘就是心性太过好强才会这样郁郁而终。”
林絮不错眼的看着云扬眉头皱起的侧脸,云扬终于受不住这专注的目光,低下头来目光炯炯的回望林絮的双眼:“自我娘去后,没上两年,我父亲因着思念她成疾也去了。家里嫡母因此不甚待见我,倒是兄长比我年长许多,对我也很好。后来我六岁时就被挑去做了暗卫,我的名字也是从那一日起被族谱剔名……而今,我虽是孑然一身,不过没有家族约束也是挺好的,至少像我娘那样的悲剧也可以少一例。所以,絮儿,别对这世界这么绝望,这世上总会有懂得一心人含义并且愿意做到的男子存在的。”
“云大哥,咱们,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林絮垂下了眼帘,喃喃说着,在冷风中不自觉的又往云扬的胸膛靠了靠。
云扬无声的往前挪一挪,让林絮更自然服帖的靠在自己身上,同时还约束着马儿放慢了些速度不至于太颠簸。
天边渐渐泛白,玉兔也已西沉,小镇也快到了,云扬拉着缰绳,策马从小镇旁的岔路上直奔码头。到了码头附近的小树林里,云扬下马,把林絮也抱下来,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拍一掌马儿的后臀,放开缰绳让它自由而去。马儿先是慢悠悠踱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不解的看看云扬和林絮,林絮对它笑道:“幸苦你了,回家去吧。”云扬再拍它一掌,马儿大哥响鼻,滴答滴答的小跑起来,不一会儿就顺着小道跑不见了。
云扬依旧打横抱起林絮,只说:“咱们也走罢,一会儿天色大亮,上船就容易被发现了。”说着便运起轻功,抱着林絮跑到岸边。有些早起的船家已经在船上做起了早饭,不时在小船间看得见袅袅上升的炊烟。
云扬的脚尖轻轻点在这些小船上乌黑的棚顶上,眨眼间就跃上了林絮她们乘坐的大船上。大船上的人们都还在睡梦中未醒,云扬送林絮到了卧室门口才回去,林絮在微微的晨光中目送他离去,一袭利落的黑衣带着些微的寒气,悄无声息的落到后头的船只上面,再只一下就消失在林絮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