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嘴前的肉,却给绑住了手脚,吃不了,搁谁谁都急。
好在咱们有一个很伟大的主集中制,到了群策群力的时候了。蒲清泉和宁长河一合计,立即开紧急编委会议。
原本社长助理干的事,这会就只有让罗书林这个小辈跑腿。让罗书林通知总编室的全部人员,发行部的主任、编辑部主任。
大中午的,都在休息。但手里有了尚方宝剑,罗书林管不了那么多,挨个通知到堂。
马上要开会,蒲清泉也来不及让人抄写尚文远的书稿。这时候,整个中国大陆都没多少台复印机。双江出版社这种地方小社,压根没有这高科技设备。
两人来到大会议室,蒲清泉和宁长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候其他人到来。
不多大会,陆陆续续的,人就来齐了。毕竟是单位老大召开的紧急会议,再跳月兑的人都没胆子挑战领导们的权威。
待都坐好,蒲清泉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都来齐了啊,那咱们开始。”
把手里的拿的书稿让罗书林拿过去挨个传阅,示意宁长河可以开始了:“先让宁总编介绍一下情况。”
宁长河摊开笔记本,咳了一下,开口说道:“前些日子,罗书林的一个读者,来信说有一套书稿想和我们社合作。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让小罗给他回了信。今天人家把样稿都寄过来了。你们先看一看,看了再说说各自的想法。”
尚文远给罗书林的那封信,提出的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几个副主编都是清楚的,但余下的人都不是很明白,都疑惑的看着蒲清泉。
“小罗,你再讲讲,有些人不了解情况。首先我说明下,我之前是同意了宁总编的意见,先看看情况。现在人家的书稿已经来了,都先看稿子,看完了都说说有啥想法,不许偷奸耍滑头,每个人都必须把意见摆出来。”蒲清泉见状,让罗书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老大有令,众人自是点头。几千字说长不长,但几十个人轮流看完,也是很花费了不老少时间。蒲清泉和宁长河两人也不着急,喝着杯子的茶水,默然看着已经看过稿子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众人表情各异,但大多数都是一幅沉思、谨慎的模样,因为老大都要求提想法,都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轮到自己没个说法,肯定要挨尅。还没轮上的,都比较好奇,这是什么书稿,弄得上到社长,下到中层管理都这么谨慎?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书稿基本上在众人手里过了一遍。拿回稿子,蒲清泉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也都看完了,都说说吧,谁先来?”
又不是什么事关自身利益的事情,就是一部稿子的问题,倒没人推诿。
但最先说话的却是发行部的主任,这名主任姓郝,社里人称“壕沟”。盖因郝主任那满脸的褶子,年纪不大,三十七八岁,天生老相。最先叫这个绰号的是发行部的一位副主任。
“壕沟”,哦不,郝主任开口便道:“我先来吧。我说两点,第一点,这个作者提出的这种合作模式,没有先例。这种搞法,是拿出版社的、国家的资源为他个人谋私利,我建议和作者再商议一下。第二点我要说的是《货币战争》这本书。从发行的角度,首先我是觉得,这书不错,正如这个作者分析的一样,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同样类型的书,这就是一个卖点。而且对读者的分类和阅读心理分析,很到位,我是很认同的。如果我们能够按照作者提出的营销手段来做,我相信,这书至少初期就能卖个五、六万册,这还是保守估计。”
实体书五万册是一个节点,超过五万册,那就是大畅销的节奏。有可能是十万,也有可能五十万上百万册。图书除了必要的宣传手段,口碑传播的力量也很强大。
郝主任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说老实话,发行做了这么些年,也看过不少的书,但象这么抓人的书,我很少碰到。不说别的,至少我这个不爱读书的木脑壳,看到这个内容介绍就有购买的**。”
郝主任的话引来众人一阵轻笑,尼玛你是木脑壳,那你这主任的**是咋坐上来的?
蒲清泉笑了两声,问道:“郝主任,你还有其他意见不?”
“没了,就想到这么多。”郝主任立马起身答道。
“好,你先坐下。其他的呢?”蒲清泉问道。
“我来说说吧。”这次发声的是总编室的张副主编,此人瘦精瘦精的,头发留得老长,留一个大背头,下颚突出得厉害,倒像一个脸上挂了个小汤勺。
张副主编向两位领导示意了一下,朝自己的笔记本瞄了两眼,开口说道:“我不觉得这书有多好,完全是危言耸听嘛,从前面几千字的样稿来看,文字功底也不咋地。至于郝主任所说的抓人,哗众取宠的文字在座的除了你发行部的,谁不会啊?玩文字而已。”
好嘛,一上来先闷一棍子,连带着把郝主任也捎带了一下。把郝主任气得褶子沟里都泛着血色。
宁长河听了张副主编的这话,皱了一下眉头,拿眼看了下蒲清泉,果然是做一把手的,面目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嗯,张副主编,其他的先不说,你对是否采用这个书稿,还有对作者提出的合作方式,有什么具体的意见?”宁长河见蒲清泉不说话,就开口问道。
“我的意见很简单,稿件不予采用,至于那种合作方式,闻所未闻,挖社会主义墙角嘛。”张副主编轻描淡写的就把事情定下来了,似乎他才是这个屋子里的主宰。丝毫没顾忌蒲清泉和宁长河的面子。
蒲清泉不动如山的脸终于开始露出一丝愠怒,尼玛这是打脸啊,老子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态表了,你狗日一来就扇耳光。
宁长河更是恼怒,他是挨过整的人,最恨的就是这种乱扣帽子的,把手里的茶杯一顿:“就事论事,扣什么帽子,什么时代了都。文字是拿来玩的吗!”
仗着自己是出版社的老板凳,张副主编一梗脖子,正准备跟新来的总编掰掰弯子,被蒲清泉沉稳的一声:好了,张副主编你的想法说完了,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一下就把他给摁在了椅子上。
会议室里火药味起来了,其他几位副主编都相互看了眼。见没其他人接着,姚副主编就接过话头。
“我比较同意郝主任的意见,这书稿从题材上来看,很是新颖,可以说开创了这种类型的先河。金融行业我们都不熟悉,是危言耸听还是哗众取宠,不是自己熟悉的,没做过调查,暂时是没有发言权的。另外,作者在内容介绍里也注明了,是想通过揭示国外金融家阴谋抄纵金融机构牟取巨大利益,从而对我国起一个警示作用。立意上我看是没有问题的。”
姚副主编说话比较中肯,蒲、宁二位脸上好看许多。这才对头,要本着客观就事论事,不能看了个开头,就乱放炮,乱扣帽子嘛,又不是运动时期。
接着姚副主编,后面众人陆陆续续的,都把自己的想法谈了谈。除开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刻意刁难的张副主编,其他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
一、合作模式是一种全新的模式,是不是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以再议。
二、书是好书,基本可以预想,一旦出版,肯定是能大卖的。而书稿本身质量方面也没什么大问题,没有涉及到本国的政治、领袖人物,也没有涉及到泄露国家机密,宣扬任何政治理念,危害国家安全、荣誉和利益等违规的内容。但书稿是否会引起其他国家,特别是书中所提的美、英、德、法等西方国家的抗议,由此而引起外交纠纷。
第一点倒是可以解决,毕竟现在出版社也要放开搞活,发展是第一位嘛。
但第二点,确实比较恼火。不说现在的出版形式,就是尚文远在前世就碰上过。
当时双江出版社接到一本东北抗日题材的小说,作者历时十多年,采访了数十位还在世的老英雄。基本上还原了那段历史。当时都觉得很好,把书咕噜一下出了,还准备拍电视剧。书很畅销,在当时很是有些影响力。
但坏菜就坏在这个很有影响力上。
这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东北隔壁那个国家,二胖的手里了。
二胖仔细看了书,然后就问外交部的:怎么不写我父亲呢?把我父亲放在什么位置!
这下完蛋了,外交部一转头就发文质问双江出版社:怎么搞的,一点不讲政治,不讲大局。
最后的结果是,那一届的领导班子,头给撸了,责编给撸了,捎带还有其他经济处罚。最厉害的是,图书全部收回,销毁,图书信息各个渠道全部删除,直接就给禁了。
外交无小事,这就是尚文远见过的最鲜活的例子。
问题不好办,领导为难了。既想留住书稿,又想不出纰漏,两全其美的办法,好找吗?当然不好找。
但既然是群策群力,当属下的肯定得为领导排忧解难。
一下午,会议室里抽烟的抽烟,争吵的争吵,拍桌子的也拍桌子,反正是乌烟瘴气一团糟。
争吵来争吵去,最后确定了一点,那就是山里巴人所提出的合作模式,可以作为以后拓展书稿来源的一个新点子。是可以采用的。
但对书稿内容是否采用,有什么办法能规避风险,却仍然没个头绪。
这时候的出版人,一个个节操还在,不像尚文远前世的那些出版人,节操都碎得满地,捡都捡不起来。文字首发。
这时候的出版人,不仅仅要考虑文字质量,不能拿出来给人痛骂满篇白字病句。还要考虑书的内容拿出来是否会引起社会**风气。那句“图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人类的精神食粮”可是鼓励了一代又一代的良心出版人:坚决不能从手里做出毒“粮食”来。
而眼前的这部《货币战争》究竟是医国良药,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精神**,会议室的众人不得而知。他们对金融可以说一无所知,和当前众多的国人一样。只是觉得,所谓金融,就是银行,就是存钱,就是利息。但金融业的那些道道,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来评判书里的这些东西是怎么样的?
最主要的,事涉外国!但有的愣头青不怕,在那叫嚣:怕个毛啊,他们发生的丑事,凭什么我们不能说?不服?那再来打过!三八线都给老子划了,还能怎的?
这自然被老成持重的人给摁住:你娃少冒皮皮,现在是和平年代,是发展,经济才是第一位。
好了,吵到最后彻底歪楼了。
蒲清泉一看这情形,和宁长河咬了咬耳朵。这事情,靠现在屋里的这帮王八蛋,是靠不住了。
得,上报吧。把问题交给上级,是死是活,就那么一锤子买卖。
看着还在争吵的众人,蒲清泉一招力劈华山,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一声: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