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
花溪呆在这个王府里,感到非常乏味。
园子再漂亮,也逛得差不多了。能去的地方有限,除了嘴巴闭得严实的几个仆从,连人也见不到几个,甚至一个月来,亲生母亲也没见过一面。
每天她只能跟身边的小丫头珠儿说说话,而珠儿懂得也少,胆子又小,总是:“小姐,这样不好”,“小姐,那样不行”,“小姐,怎么可以这样”……随时被她惊到的样子。花溪自己,是压根儿不懂这里王府的规矩的,也不愿意被别人发现太过异常。于是,原本对柳华容的送别家宴有些忐忑的心情,现在已经变得颇为期待了。
与其乏味地活着,还不如受受刺激呢。
好在,这种日子就快到头了。
花溪坐在梳妆台前发愣。铜镜里面照出一个小小的人儿。小鼻子小眼,眉头煞有介事地微微皱着。原主母亲因色得宠进而抬进王府,她这个后代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小模样看着还是很惹人爱的。
花溪皱眉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作为一个不务生产的大学生,花溪在这一个月中,除了享受了一把被人服侍的生活,没有想到任何躲避家宴那天出风头的办法。想到那个招来怨恨的开始,她颇感烦恼。
她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普通人和修仙者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严平君带她离开,以后大概很难再有进入修仙世界的机会了。自己穿来的这具身体既然有天赋级的修仙资质,怎么能不入修仙界?
明天柳华容这个皇室出品的修仙孙女即将离家修炼,消息早就风一般传出去了。老皇帝设下的送别兼欢迎修仙大能大驾光临的奢华家宴也早早开始准备。宴席单子修订过好多次,不断有更新的品种、更亮眼的菜品被添加上去。虽然明知道修仙者不会在意这样的宴席,仍然想出出风头,至少不能丢脸。
过去这段时间,花溪自己也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努力把曾经在各种仙侠小说里看到过的所谓修炼法都努力了一番。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果然小说是虚构的存在么?花溪有些郁闷。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天赋级资质的证明。
在花溪的烦恼和郁闷中,第二天还是到了。
第一缕阳光照拂到皇宫广阔的殿宇顶端时,四王爷柳元斌就带着府里的家人出发了。花溪在府中排行第四,正好被安排和二小姐柳仙容坐在一驾马车上。
和柳**这么个不惹事的小透明坐在一起,柳仙容完全没有压力。放下了平日里端着的乖巧讨好模样,她一脸轻松地靠坐在毛毡上,不断指使侍女给她喂果脯和糕点,话都懒得跟对面的柳**讲一句,好像马车里根本没有她这么个人。花溪便乐得自在,闭上双眼打瞌睡——她可真没想到,这场家宴会这么早就要出发呢。
行了一路,终于进得皇宫,这时天已经大亮了。雾气散去,皇宫里巍峨端肃。家宴安排的地点在御花园里,比四王爷柳元斌的王府更精致华丽许多。
一张张长条方桌排在两边,御花园里空气湿润,花香扑鼻,微有些寒意,不过马上就有人端上暖炉安置在方桌之间的空隙。
因为是柳华容的欢送宴,四王爷一府众人被安排在离主位比较靠近的座席上。排到柳**时,大概就是女孩子这边中间一点的位子。
桌上先只上了些果子糕点和茶水。皇子皇孙人数不少,坐下来后聊着天,这里就有些热闹。
柳华容自然是在主桌上。柳元斌、江胜寒陪在老皇帝身边。老皇帝一脸欣慰状,非常和蔼地跟仍穿着飘逸大红衣裙的柳华容说话。花溪猜这身飘飘似仙的大红衣裙是柳华容的心头好,因为它可以衬托她修仙者的身份。不过,柳华容容貌秀丽,确实也适合这身打扮。
太阳升起来了,冬日的阳光洒在御花园里,暖意融融。园子里奏起了细细悠悠的乐曲,然后有身段袅娜的白衣白裙女子披着淡青色纱裙来到中间献舞。
珠儿仍站在花溪身后,呆呆地看着中间的歌舞,花溪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听见。旁边坐着的柳仙容用眼角瞄到,暗自嗤笑四妹的丫环跟她一样小家子气没见识。
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后,最后花溪只好扯了扯珠儿的裙子。
“诶,小姐?”
花溪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那个,我要如厕,你带我去。”
珠儿忙点点头,走开找来一个角落里站着的皇宫里的侍女,带着她二人悄悄走开。
花溪被领着走到一片竹林后面的殿宇内解决了个人问题,出来后就不大想马上回到宴席上了。这一路上空气清新,没有了拘束,宽敞的空间让她自在不少。
可是珠儿立马又是一副被吓到的紧张模样:“不行的,小姐,这样不好!”领她们来的侍女也一脸为难。
花溪无奈,只好认命地跟着往回走。
快走出竹林,花溪眼尖地注意到上方划过几道影子,再仔细看,就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是花溪心里有底,大概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知道来接柳华容的人到了,花溪紧张起来。虽然小说里说柳**会当场被认出来带走,穿来的花溪,对未发生的事还是不那么有把握的。
她记得江陵夫妇到了宴席没多久,给女儿江胜寒面子略略讲了几句,便带着柳华容离开了,就是离开的时候严平君一转眼间突然发现柳**,耽搁了一些时间让江胜寒把判断资质的灵珠拿过来,然后柳**就在一片惊异中被确认为天赋级的空气灵根。
想到这里,花溪着急了:她这么一如厕,可别错过了机会啊!花溪忙催着侍女快走,她甚至都想用跑的了。想着错过了这位慧眼识人的伯乐师傅,以后多半就得一直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王府里呆着,花溪就真的在珠儿和那个侍女惊异的眼光中开始跑了起来。没跑两步,想起不熟悉回去的路,她又不得不停下,转身朝还在发愣的那个侍女凶道:“快点,在我前面带路!”
侍女虽惊讶,但还是紧走两步到前面去了。花溪跟在后面,只恨不能推着她跑起来。
她们一路紧赶慢赶,远远看到宴席了,花溪想也不想便撇下珠儿二人,狂奔而去。后面两人张大嘴巴,真是惊呆了。
多亏花溪跑这几步。宴席上踩着飞剑从天而降的江陵夫妇已经和老皇帝客套了几句,看到严平君有点不耐烦,正要告辞离开。
就在这个当口,御花园里冲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路冲到因为江陵三人到来而停下不动的舞女队列面前才急急刹住。
“大胆!”老皇帝怒斥。马上就有侍卫上前,半拔了剑围住。
花溪喘着气向上席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来的三个修仙者。他们的气质果然与凡人不同,肤色白皙光洁,眼睛炯炯有神,穿着单薄而不畏寒,衣袂飘飘神采奕奕。站在上方就有一种气势。江陵夫妇站在老皇帝身边,似乎刚才谈话被打断。离他们稍远处的那个看上去蛮年轻的男子,身形颀长,神态严肃,眼神凌厉,一眼瞟过来,花溪不由得产生一种畏惧感。这个,应该就是严平君了……
“柳**!”柳元斌看清是自己平时不声不响的四女儿,不由怒极。站在江陵身边的柳华容才知道,原来这个不合时宜地出现的居然是自己从没留心过的四妹。父亲不说,她都是认不出来的。江胜寒也冷冷地扫了柳**一眼。
花溪心里又后悔又紧张,早知道刚才就不离开了,现在周围惊讶和不满的目光如果是实质的,都要把她戳成马蜂窝了,她身边还围了一圈虎视耽耽拔出一半剑的侍卫,即便听到四王爷叫出她的名字,也没有松懈半分。这个场面真不是她期待的。花溪也不管周围被自己搞得惊讶万分的众人了,只直直看向严平君,只盼望着这个便宜师傅快点把她认出来然后领走。
看到这么个小人儿瞪着圆圆的眼睛,鼓着红红的脸颊,一边还在喘气,一边若有所期待地直盯着自己发愣,严平君颇感有趣,从头到脚地审视了她一番,然后发现,这个孩子……
江陵和秦若梅在她出现之后也怔了怔,见她一直盯着严平君,以为和他有什么瓜葛,但又看严平君不说话,江陵便不满地扫了老皇帝一眼,并不想和这些没用的凡人多费话,挥挥大袖子,直言道:“如此这般,我们就带华容回去了。”
老皇帝来不及跟柳**计较,江陵他们才是要先照应的。他双手端起杯子举过头顶:“如此便恭送仙人……”
“等一下!”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人正是刚才一脸严肃站得远远的,一直没开过口的严平君。众人都看向他。
花溪心里一跳。
严平君不紧不慢地开口:“吾观此女甚有天份,愿带回门派修习功法。”
众人愣住。花溪浑身一松:终于看出来……严平君看看她,面孔依然严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资质不是随时随地任何人都可以判定的。这个也和修仙者自身的功力有关。修炼到一定程度,眼神自然要灵光一些。严平君的功力远远超过江陵和秦若梅,所以看过花溪,就能从对方的眼睛、周身的气韵看出些名堂,再仔细观察她的筋骨,心中便有七八分笃定。
江陵和秦若梅也是修仙能者,之前不屑于多看这个小女孩,现在严平君这样说了,不由慎重看了看柳**。这一看,果然看出些不同来。二人均有所感。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听了这话高兴的是老皇帝和四王爷柳元斌,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惊讶和不确定。
严平君又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有灵珠,现在就可以测试一下。”
来了来了,果然按剧情走了……花溪心中默默想。
柳元斌看向江胜寒。江胜寒脸色不大好看,不过还是不得已安排人回府取用来测试资质的灵珠。
柳华容本来已经站到祖父祖母身边,准备跟他们一起离开了,这会儿平空出了这么一道岔子,惊讶之余也很不快,心中也有些不安,小脸绷得紧紧地。她盯着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场地中间的柳**,怎么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来。
众人都等着,场中一时静得可闻落针。
一会儿灵珠被人取了回来。这是个透明的拳头大小的珠子,看上去倒像是水晶或是玻璃,不过非常明净,通透无比。江胜寒把灵珠取来,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江陵等三人,严平君当仁不让地伸手,灵珠便自动从江胜寒手上飞到了严平君的手中。
严平君左手微拢,托着灵珠,招手让花溪过去。花溪身边转着的侍卫很有眼色地“唰”一声散开一道口子,放她离开。
花溪还是个七岁小孩模样,迈着短短的腿儿一步步走向宴席上方的严平君。感受着四周聚焦的视线,压力山大。她又开始紧张了。她感觉到宴席上方、严平君旁边传来那几道灼热的视线都快把她烤焦了。
终于走到严平君面前。严平君指点她把双手放到灵珠上:“专心看着,脑子里什么也不要想,越专心越好。”
于是花溪双手放在严平君手里的灵珠上,触感细腻温润。她拿出以前打游戏的专心精神,扫空脑中杂念,睁大眼睛一心一意只牢牢盯住这颗灵珠。
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过不多时,只见灵珠在她手下渐渐晕开一层又一层无色的光晕来。严平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空气灵根!
江陵和秦若梅倒抽一口冷气。修仙资质万中有一,而空气灵根则在有资质的人中是千分之一的机缘。他们只听说过这种天才级的灵根资质,还没有亲眼见过呢!
和其他几种灵根相比,纯净的空气灵根因为缘于自然,最贴和道法自然的原初状态,更是修炼的上上之选,以后修炼出来也比其他同等级的灵根修炼出来的功力强上几分。更别提柳**看上去是单灵根的空气灵根,而灵珠发出的光晕对于她这个小小年纪的孩童来说已经是相当高质量的了。
光晕逐渐扩散开,并开始变得密实,围绕着灵珠的无色光晕越来越厚重有实感,从最开始浅浅的薄薄的雾气般的一层到现在像成人脸大小的巨大厚茧,包裹在中间的灵珠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了。
江胜寒脸色阴晴不定。旁边众人不明所以。柳华容心中回忆母亲给自己测试时的情形,好像是淡淡的褐色和青色的光雾。她注意到祖父祖母和母亲的脸色,心中更加不安。
灵珠发出的光晕终于还是停留在成人脸大小,厚度似乎也稳定下来,就像一小团浓厚的茫茫白雾包裹着。
严平君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好了!”迅速把灵珠从花溪手下抽离,然后灵珠的光晕便很快眼见着消散不见了。
花溪松了劲,从严平君跃然的语气中知道自己肯定过关了,心下大定,垂手乖巧站在一旁。
严平君转身,挥手把灵珠又推回给江胜寒。他一向严肃的脸上也现出几分喜悦的神色:“没想到今天顺路走这一趟,还能收到一个空气灵根的天才徒儿,真是撞上门的好机缘!”
听到他的话,老皇帝和柳元斌喜上眉梢。他们知道严平君的意思是要收徒了,刚才见江陵和秦若梅这两个修仙大家都对严平君十分恭谨,知道这位在修仙界必定也是极有地位的人物,自然喜上加喜,连连拱手称贺。
柳华容却小脸惨白。江胜寒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柳元斌不懂平空看出资质需要高深功力,心中还有些猜忌:“自己的王妃难道没有看出来四女儿的天赋吗?莫非有意隐瞒?”
旁边的江胜寒扫他一眼,猜到柳元斌的心思,脸色更加难看。她也听说过空气灵根,可是以她的修炼功力莫说看出柳**身负空气灵根,连她身负灵根资质都是没法用肉眼看出的。面对柳元斌这样的凡人,江胜寒一向有优越感,这种话怎么讲得出口,只好任他乱猜。
席上一众皇子皇孙一片哗然,投往柳元斌的视线都是非常嫉妒的:没想到这个四皇子居然生出了两个具有修仙资质的后代来!居然还有一个是天才!
同是皇家血脉,他们怎么就生不出来!
都到了这一步,任江陵和秦若梅心中如何纠结,如何翻江捣海地不愿意认柳**的修仙资质,他们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接孙女接成这样,他们现在真是万分后悔把严平君带了过来!这下子,可不是平空给自己的孙女添了个强劲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