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眯着眼睛,他头上的帽子还没来得及拿下来,本就阴霾的天空下,他的双眼更是躲入了昏暗的阴影,让人难以看清。
但那双灰色的瞳孔始终都闪烁着一种仿佛鹰一般的光,他知道草场尽头那个正在走来的男人便是树林里那抹鬼魅的阴影。然而此刻,他面带微笑,双手干净无比。
灰色的云层几乎要压落下来,天空的尽头,长长的草叶正在不安地摇晃着,让那个走来的人影更显危险。
“奥斯回来了。”克莱尔趴在维克多的肩上,穿过那扇门,她能看到未婚夫的身影,然后,她急急地放下环住维克多的脖子,在经过福尔摩斯后,便走到门前大声喊起了男子的名字,“奥斯——!!!”
远处的人朝她挥了挥手,不久之后便匆忙向这儿跑来。
“克莱尔!”他答应完,便立刻快乐地安慰道,“别担心亲*的,树林那边没有危险,那里没有人!”
他说完,已经跑近许多,然而克莱尔哀伤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转变哪怕是一点点:
“但是…但是奥斯……”她愁容满面,完全不像是一个月前福尔摩斯在树林里见到的样子,自信、倔强,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任性,“爸爸他…他就在刚刚去见上帝了……”
“……”奥斯维德听到这个消乎也微微愣了一下,他本就跑得气喘吁吁,此刻则终于停下脚步,用一种惆怅的表情向她缓缓踱来。
福尔摩斯站在克莱尔身后,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云间有闪电在隐隐闪烁,让人感到不安。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他觉得这个男人的脸上似乎有一抹欢喜。
“上帝保佑,你父亲走得可安详?”
“还算安详……”
“别担心了,克莱尔。”他在抱住迎着他走来的女子后,这才发现不远处正站着维克多和福尔摩斯。
“原来特雷夫已经回来了?”他扬起嘴角,但很快就礼貌地让他节哀顺变。接着,他抬头看向更靠近的福尔摩斯,他表情凝重,依然用一种严肃的态度望着他。但显然,这严肃里有一种警惕的意味。
奥斯维德此刻正抱住克莱尔的手掌,虽然现在,手上已经没有一点红色,但福尔摩斯依然能想象出他满手红色的模样,就仿佛连克莱尔的身上也会留下这样两个红色的手印一样清晰。
“你也来了么,福尔摩斯?”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那位表情阴郁的青年:
“您好。”福尔摩斯月兑下帽子同他打了招呼,但他明明能从他的表情中觉察到什么,“赫德森先生,您刚才去…树林了?”阴沉的声音在混沌的天空下显得唐突而不安,当福尔摩斯问出口后,赫德森的表情没有一丁点不自然的地方。相反,灰蒙蒙的天光似乎更好地掩藏住了那种不易察觉的危险:
“方才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所以走进那片树林想去确认一下。”他才刚说完,他的未婚妻就从他怀里挣月兑出来,转身用一种生气地目光看向福尔摩斯,她红肿的眼睛,在上下浮动的发丝间显出一种令人心痛的情绪:
“你又想说什么?”连敬称也省去,父亲的去世与这个人奇怪的猜疑,让她愈发不快。
福尔摩斯只是淡淡瞥了克莱尔一眼,他深吸一口气。他有时会感觉到惋惜,这种情绪不仅仅是出现在眼前,很早之前,他就曾深深感受过这种情绪。比如他的哥哥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明明有着比自己更为出色的推理能力,却并没有雄心,宁愿在政府单位清闲度日。不愿卷进事件,甚至连自己的得出答案都不愿去亲自证明一下。而现在,他似乎也体会到了这种情绪。克莱尔特雷夫明明有着一般女性所不具备的勇气,却独独沉迷于一个小人,甚至成为了他的未婚妻,这让福尔摩斯感到了一种惋惜:
“赫德森先生,您刚才去了矮栗林那儿对么?”
“……”赫德森望着他微笑了一下,他弯下腰,在伸手拾起鞋底的一片栗树叶后,他耸耸肩,“是啊,叶子已经证明了我到过那儿。”
“……”这回轮到福尔摩斯无言,他与奥斯维德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流,这个第一次对话,已让他对这个自己所不屑的家伙升起了一种会很难缠的感觉。
因为自己便是从那片树叶看出了一切。或许他同自己一样精于演绎法,只是他怀着不同于自己的正直之心,所以他比自己要更为危险。
“那么您去那儿干什么了呢,先生?去追捕可疑的人?”福尔摩斯并没放下紧逼的态度,在询问过后,便将更为尖锐的视线投向了他。赫德森听闻立刻将手伸了出来,在看向福尔摩斯的时候,他同时笑得风淡云轻:
“指甲里的红色血迹,即便在附近的河里来回清洗也洗不干净。”
“血迹?”克莱尔也错愕地看向赫德森,包括最远的维克多也吃惊无比。
“哦,别误会我亲*的。”他看向克莱尔,表情和缓,“森林里有只兔子受伤了,流了不少血,我只不过帮它包扎了一下。”
“是这样……”克莱尔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这才终于放下。
福尔摩斯并没有说话,之前自己见到的,以及尚还留在他身上的证据根本无法为他在树林的行为下定论。然而最早让福尔摩斯注意到他的,还是某天,他在学校的化学室做实验做到老晚,疲惫万分地从实验室走出来,却发现夜色中,在人烟稀少的校园隐僻处,有个人正悄悄做着什么奇怪的事情。
好奇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物微弱的声音,仿佛是猫,他不是很确定,因为那声音不久便消失了。福尔摩斯在楼梯的转角,趁着月光看到了那个在树下偷偷摆弄着什么的人,他蹲在地上,有时动作幅度很大,但有时却又轻柔无比。
那一晚的风有些大,所以福尔摩斯能嗅到到什么腥臭的味道掠过鼻尖,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思索过后,他还是折返到化学室拿了一把小刀。在重新回到教学楼下后,他决定一探究竟。
这种气味会出现在大学校园本就代表着不详,当福尔摩斯趁着树影蹑手蹑脚走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时,那人还是警觉地立刻站起来,转身狂奔起来。福尔摩斯几乎也是瞬间便奔跑起来,他跟在这个人影身后,想要抓住他,但昏暗的光线以及那人矫健的身手都让他感到措手不及。而那个人影甚至在逃跑时都不曾跑入有光的地方,这更是让福尔摩斯对这人的真实身份感到迷茫。很快,他还是输给了这片昏暗的天光,人影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福尔摩斯不甘心,所以第一反应,他便选择重返化学楼下的小树林。他从楼里取来了一只煤油灯,在光芒照到那儿时,他才发现,那里躺着的东西让人头皮发麻。
几只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列在地上,除此之外,还有内脏、以及仿佛被揪下来的毛皮。福尔摩斯蹲子,他微微皱了下眉毛,在拨弄了一下那些尸体后,他才确定地上一共有三只已经死去的猫的尸体,全是这所学校内的野猫——他几乎认识剑桥内的每一只野猫,而他最近也有发现,其中的两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也许今晚他找到了它们失踪的原因。
这之后,他又排查起尸体附近的现场。地上有绑住猫的绳子,那是一种最为常见的麻绳,福尔摩斯相信这个人是从学校图书馆拿来的,那里最近刚刚买了一大批文艺复兴方面的书籍,绑过书的绳子本身的磨损情况比较严重。但剖开猫的刀具,似乎在他逃跑的时候也一并带走了。除此之外,地上还有脚印。那几个清晰的脚印,让他一下便知道此人鞋码以及鞋子的出产。
※
“等等,福尔摩斯,你想说什么?那个虐猫的家伙,和赫德森有什么关系?”克莱尔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急切、怀疑以及厌恶接踵而来,她想自己大概需要一个正式的解释。
“据我推断,正是赫德森。”
“这不可能!”克莱尔几乎是吼出来,要知道自己竟然和一个有如此癖好的人生活这么久,她不能接受,“我们家养了两只猫,它们一直都活得很好!”克莱尔争辩道。
“我得说赫德森确实是个聪明人,特雷夫小姐,而这也正是他狡猾的地方。甚至连这件事情,我都没有抓住确实的证据。但我知道是赫德森,从脚印的深浅以及大小是可以推断一个人的体重,甚至是身高,这样就能知道这个人的体型。鞋子是在学校附近买的那种羊皮鞋,那一家总会将自己很有特色的商标印在鞋底。这双鞋还比较新,鞋底磨损并不严重,从鞋底的印花可以看出来。因此我曾去询问过那一家,店主将登记簿拿给我看,这种鞋子的这个鞋码最近只卖掉了六双,其中就有赫德森。”
“……”克莱尔的眉心锁得更深了,“但那也……”
“还要听下去么?”福尔摩斯打断了她,“这个罪犯是个左撇子,从猫尸体的切割伤可以看出来,即便是刻意划出的直线伤口,也在末尾会歪向左边。”福尔摩斯说着便用左手比划起来,“这是一种惯性,更何况还有很多小伤口,可以看到全是折向左边的。而那六个买鞋的人,只有他一个是左撇子。”
“……”克莱尔咬住嘴唇,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如果是这样,你为何不揭穿他?”
“……”福尔摩斯明白她此刻一定很难受,所以他略微缓了缓,“我没有证据,赫德森确实很聪明。”
华生看着他们两人,连他也觉得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他对这位从未谋面的赫德森先生从原本的好奇变为了厌恶,而事实上,他更同情一无所知的克莱尔。
“不该是这样的……也许我被您整整嘲笑了七年……”克莱尔苦笑了一声。
“而我那时确实告诫过您,只是您那时……”
“我那时确实很*他,福尔摩斯,你得承认,他也的确是剑桥的明星。”克莱尔耸了耸肩,“抱歉。”她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我好像,有些累了……”
气氛一瞬间沉入寂静,直到福尔摩斯重新开口:
“至少您现在,已经决定摆月兑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