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莫与君绝 第十一章

作者 : 林瓯媛

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方聿竹第一次吃到了苦头。

今年庆典的赞助再不是靠他一张笑脸、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那些女富商出资了。

他与莫希凡两人之间举止得宜,为何会让人误会有暧昧?

虽然基于过往情分,并没有任何一人收回赞助,但金额上明显减少了,用的理由大多是州衙得寸进尺,她们已不打算配合。

这倒是事实,初听父亲带回的州衙庆典计划,他也是不认同的。

但他绝对想不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那日知道他在募款上遇到了问题,没想到莫希凡竟说她有了方法,方聿竹本是不指望她的,但见她热心,还是应允了她,接着他便被她拉着满城跑了遍。她说,庆典的完成需要各行各业的配合,找几个富商、大户出费,不如针对每个行业来看手。

比如庆典上需要赈济,那就要求那些粮行半价售粮,余下的半价等同粮行捐助的善款,将原先由少数的大户、巨贾分摊的资金由多数的中等规模商家来分摊,这支出对一般商家来说并不吃力;而多数商家也说,以往他们也想为这些善行尽份心力,只是那巨资他们承担不起,只好作罢。

方聿竹这才知道,以往他将这些善行当成一份责任,却忽略了行善之心人皆有之,聚少可以成多、积沙可以成塔。

如今,他就站在观音寺内的大庭里,看着正在完成的布置。

庆典要张灯结彩,以往的布置是以一中间商做整合,再针对细项去一一订制。莫希凡则略过了中间商,直接向小商家洽购,虽需耗费更多时间、心力,但大大降低了成本,尤以那一盏盏红色灯笼,真是一绝。

那些灯笼并不精美,做得也粗糙,但却是家家户户的心意,每只灯笼上都书写着捐献人的名姓,每只灯笼皆不同。

更令人意外的是,一般百姓听到人人都有机会为这庆典尽一份心力,即便是一文钱也不嫌少,居然陆续地将善款送至布庄要赞助此次庆典,布庄也正忙着,逼得他与观音寺相商,请里头的修行者挑一日在观音寺收受并记录捐献。

甚至连冯则岳都开口应允在庆典时在观音寺义诊,多住医者听说了冯则岳义诊一事,也来共襄盛举。

“过去我嫌麻烦,早该想到这么做了。”方聿竹看着来捐献的民众,明白这才是真止的善行。

“要不是方公子你过去出钱出力,有了好名声,怎么可能号召得了这么多人?”

“冯师父也很令我意外,他本不爱管闲事的不是吗?”

“师父是好人!”

“我知道,但好人不代表不会独善其身。”

“光看他把我养大,就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了,自从听了你方家的故事后,他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吧!”

听莫希凡提起,方聿竹才想起他没听莫希凡说过她的家人。“你的家人呢?”

“十五年前,我父母是颇负盛名的戏班班主,受邀到各处表演的他们,无意中碰巧救了落了难受了重伤的师父,在江湖上行走,怎可能没有仇家,师父虽被我父母所救,但尚未痊愈时仇家就找上门来,杀了我父母,重伤了我,只有师父有武功,所以得以逃离,当时师父伤上加伤,都不确定是否能逃过追杀,他大可丢下我逃命,但他带着我一起走,对我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让我活下去,从此我便留在师父身边了。”

“说来他是报恩。”

“报恩吗?我不知道我莫家欠师父的多,还是师父欠我莫家的多,我父母过世时我年纪很小,师父不便带着我行走江湖继续揭榜缉凶,由于师父在故乡还有处房产,于是他便带着我回故乡安顿了下来,以行医维生,可是不久后我生了怪病,轻轻一个小磕小碰就会出血不止,最终,我甚至严重到体内的脏器也会莫名出血,性命都快不保,即便是如师父这般医术高明,都很难保证能治好。”

“冯师父曾说,他最爱和阎罗抢人,你便是最好的例子。”

“是啊!师父用尽心力医治我,或许是医治我的药材昂贵吧!最后师父还变卖了家产来求药。我病愈后,师父说山上空气好,有助我调养,而且我们居住的房子也卖了,索性就搬离故乡吧!我们才在十年前定居在城郊山上。”

“很难想象你曾生了那么严重的病。”

“是啊!看我现在健康的,很难相信吧!”莫希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来有些自豪。一般人会拿自己曾发生的不幸来自豪吗?莫希凡真是与众不同。

“冯师父用药很特别,我曾到药铺帮你拿药,药铺的人这么跟我说的。”

“师父早年曾投身专习偏门药术的门派,据说此门派很神秘,能力不足以承袭师门药术的便会被毫不留情地逐出师门,所以到了我师父这一代,只有两个师兄弟,他们师兄弟各收一个徒弟,我呢,要不是师父言明他已离开师门,所以我并不属于那个门派,要不然以我的资质,大概就是被逐出师门的那种料。”

莫希凡自嘲的言语逗笑了方聿竹。“但多加磨练,你大概还能学到你师父缉凶的本事。”

“这倒是。”

方聿竹看向另一列队伍,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厮正搬来各式珍品,他指了指那行列。“那些珍品庆典上又用不上,送给一般百姓还不如换斗米给他们,你要那些珍品做什么?”

“有钱人就喜欢显摆,我拜托他们把家里最不值钱的珍玩捐出,在庆典时安排一个比价的节目,谁的出价高,就可以带回珍品。你想想,如果你家里最不值钱的珍玩都比别人家收藏舍不得拿出的还要价高,够不够威风?再者,若你出价要买下,又有别人比你出了更高的价,你会不会想再出价抢下?到时这一定又是一笔可观的进帐。如果这回的庆典用不完,就交给观音寺,留待后用。”

“你的确抓住了他们的心理,但这想法你是从哪来的?”

“上回陪你去燕春楼,看到那些老爷们在比价买下燕春楼花魁夜渡权时而来的灵感,说来还要感谢你带我上青楼呢!”

听得出她话里的酸意,他连忙告饶:“你知道我收敛不少了,那回会去燕春楼是投客所好,并不是我自己想去。”

“谁知道呢!我看那花魁明明是被你的客人买下,但眼里盯着的可是你啊。”

“你不是己经充分表达了你的不满,然后扯着我离开燕春楼了吗?”方聿竹说到这里又是忍俊不禁,他记得当时莫希凡拍桌而起,然后拿着酒壶,不是她自己要喝,而是狠狠地灌了他好几口,丢下一句“不打扰张老爷良宵,告辞。”就把他拉出了燕春楼,还一路生着闷气回家不是吗?

要走时,他看见张老爷笑得合不拢嘴,那当家花魁则不雅地瞪着眼张着口,看着莫希凡无礼地扯走他,方聿竹很明白,他与莫希凡的关系又被误会了。

“我哪有不满,人家花魁是张老爷买下的,我们在那里,碍眼了。”

是,她怎么说都是,他没反驳她。

只是这回庆典的事宜,她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但他却得独揽这个功劳,成为香汤赐福的金童。

他本也只把这庆典之事当成一份工作、责任,并不想当什么等同是接受褒扬的金童。

而且想起去年的玉女是岑盈君,今年她必会再争取,他便更不想站上那赐福台,与她同行。

“如果这一切可以默默的做,不要上赐福台,我会更开心。”

“赐福台就赐福台,你爱做善事,连倒香汤给人喝都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的是一整天陪笑脸,更怕若今年又是知州千金中选,我要怎么回应她那过分热情的注视。”

“怎么如此确定是她?”

“或许是她的容貌真有资格,也或许知她是知州千金不能得罪,总之那知州千金自从满十二岁那年就年年中选,唯有前年生了场大病,病好了后依然一脸憔悴才落选,去年她养好了身子,便又中选了。”

“所以今年又是她?”

“看来是的……希凡,不如你去参加玉女选拔吧!”反正她站在他身边他都习惯了。

“钱老板不是说了,金童玉女要容貌秀丽。”

“心美人便美,更何况这美不美是民众选出来的,或许在他们眼中,你更美呢?”

莫希凡知道金童人选早已底定是方聿竹了,若她被选为玉女,那天便能与他一同站上赐福台。他身边的位置可能给她吗?他们四目交接,莫希凡第一次觉得,那其中窜出了火花。

“好啊!能一直站在你身边,感觉也不错。”久久,莫希凡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

而方聿竹凝眸望着莫希凡眼底那抹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真意,逃避地别开眼。不行,他不能招惹她,招惹她要付出的是承诺,如今他却给不起承诺。“我不勉强你。”

“不勉强,我自己想要的。再说,我也实在不想看别人成为玉女站在你身侧。”

莫希凡再次无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情意,令方聿竹手足无措,看着莫希凡给了他一张甜甜的笑容,他的心弦被拨动了,而且颤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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