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姝起的很早,夜里她光想着晏晚去了,导致失眠。坐在膳桌旁,就一直不停的打盹,好在期间没忘了叫宫人备了份精致糕点,说是要在路上吃。
一大早的,赶到国学,明姝就带着华漓棠直奔课房。还未进去,便在外边听见了晏晚的笑声,走路极稳的明姝,又同昨夜一般,双腿发软,亏得华漓棠手疾眼快的扶住了。
“殿下,您没事吧?”
华漓棠那明艳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的担忧,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明姝如此失态,心里对敦平郡主晏晚,显然各种期待了。
“姝儿!”
一瞧着明姝的身影,晏晚就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就她急奔的那两步,身边侍奉的人都是吓的半死。等她稳稳的挂在了明姝的身上后,也不顾明姝铁青的脸色,就勒着明姝的脖子叫唤。
“叫姐姐!叫姐姐!姝儿快叫姐姐!”
明姝秀丽的眉头抽动着,一脸吃瘪,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的她,碰着晏晚,算是栽了。幸的华漓棠了解她,快速的招手让人拖走了晏晚,才平息了明姝的怒火。
“殿下,您要大量!您是做姐姐的,一定要大量!”
对,就冲这点,很多时候,明姝都忍下了要掐死她三叔小姨子的心。华漓棠这人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在她每每要发飙的时候,直言不讳的劝阻着。
明姝的脑子虽然出了点问题,但也不及晏晚厉害,起码明姝行为举止间还是有个十一岁人儿的样。相比之下,晏晚全然是没个形态。平日里,荣太长公主对独女溺爱的很,这人也养的娇贵,不在明姝之下。这玩儿起来,谁都劝不住。
一上午里,她扯了明姝的头发,拽了明姝身上的玉玦,扯了明姝的作业也就罢了。她还换了先生的书,崩了乐师的琴,砸了府领的玉尺。课房里被她弄的是一通糟糕,午膳时,明姝特意躲着她,让人锁了休室的门,才带着静儿抱着糕点食盒悄悄的往那片桃林去了。
她昨日特意让人悄悄的去查了路线,又怕回程的时候迷了路,就带了静儿一道。同昨天一样的入口,大老远明姝就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花香,几步跑去。
“就是这里!”
明姝从静儿手里接过了食盒,吩咐她在外边候着,大有放风之意。然后一个人抱着东西,一步一步踩着青草落花往里面走去。这会是午间,明姝也不怕有人,走了两步她就轻唤了两声。
“裴应清……裴应清?”
林子有些大,她这声音喊出去都有些空荡,四周没人答应,她不由的抿紧了唇。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去,刚好走下一个小斜坡便听见有人在叫她。
“林姑娘!”
这声音不大,且温且柔,明姝却还是惊了一下。过了半饷才想起来自己昨日留的名字,抬头望去,果然就看见裴应清穿着昨日那套衣衫站在一株桃树下。她不禁扬起了笑脸,待走近了,发现少年还一脸呆滞的看着她,不由娇嗔道:“你作甚呢!”
裴应清读的是圣贤书,思想上也还是存有偏私的,方才明姝的笑容迷了他的眼,这会被人发现了,不免有些尴尬。白净偏黄的面皮上,又是一阵通红。
“你,你来了……”
明姝低应了一声,笑眯着眼将手中的食盒推到了他的怀中,又道:“打开看看吧。”
少年对于她递来的东西,显然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女儿家送的东西。单是这怀大的食盒,红木轻贵,雕花飞鱼的,还镶了金边,定不是俗物。顿时,抱在怀中只觉着烫手。
“林,林姑娘……”
他本是想伸手递回食盒的,可是明姝却错身走了过去,往他方才读书的地方去了。末了,耳边还响起了她银铃般的清脆声音。
“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快打开瞧瞧!”
所谓盛情难却,更何况还是美人相赠,裴应清再如何呆愣,也不好回绝了女孩。薄着脸硬着头皮打开了盒子,这一开,就直了眼。
“这,这也太贵重了吧,林姑娘!”
明姝已然跪坐在了软软的草地上,素手翻开着他的书本,兴致盎然道:“有何贵重不贵重的,不就是一些吃食吗。”
裴应清哪敢直接拿了东西入口,八个大格,十六个小格,装着不同的点心花糕和果子,这些繁华样式,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小心翼翼的端着食盒跪坐在了明姝身边,然后将盒子放在了地上。
“还是林姑娘吃吧,这些东西,应清消受不起。”
登时,明姝就有些来堵了。肃日里,她也曾赏过吃食给别人,比这金贵的多了去了,每个人接了赏赐无不是跪拜谢恩,哪曾见过他这样推三阻四的人。
“叫你吃你就吃!”白女敕的小手随意捻起一块花糕,又扯过了他的手掌,放了进去,用坚定的眼神逼视着他。
散着芬芳香气的花糕已然放进了手里,裴应清只好僵硬的拿起,往嘴里送去。才一口,他便亮了眼睛,眉峰轻扬。
“真好吃!”
明姝笑了,玉白的贝齿在白日下,焕然发亮。随意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青丝,也跟着捻了一块点心起来吃。边吃边道:“你不要叫我甚林姑娘了,怪别扭的。日后,便叫我……阿玖吧。”
琼玖的玖,专属于楚明姝的玖。
“阿玖?”咬着花糕的碎渣还未咽下,愣愣的跟着女孩默念了这两个字,心头轻震。过了半饷,咽尽了口中的花糕,有些讪讪道:“林姑娘一看便是大户小姐,若应清这般唤了你的名,只怕来日引人误会不好。”
清澈眸中的一抹幽光让明姝有些愣神,过后,她心里便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大抵是裴应清三番两次的拒绝,彻底粉碎了她仅有的耐心吧。更甚的是,她似乎很期待这个人,能喊出那两个字。
“你这人怎的这般!本……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以后不许喊我什么林姑娘!难听死了。”说完,她便有些后悔了。
大概是明姝的模样过于强硬,裴应清有些消化不了,多凝视了她半饷。注意到女孩精美眼角处的悔意,他才松了唇角,染起一弯璨笑。
“阿玖。”
嗓音纯正如玉盘轻敲般,清冽入耳,动听在心。
“应清!”
她笑着回到。
“阿玖。”
之后的几日里,明姝是一边应付着晏晚,一边在空余时间带着静儿偷偷去桃林。自那以后,她也养成了每日从宫里带食盒的习惯。
今日,明姝特意早早的下学,她从裴应清那里得了一只纸鸢,桃林里放不得,她便起了带回宫去放的心。急急匆匆的领着一队人,催促着回宫,连追在身后的晏晚也不理会。
车驾才行至一条街的时候,便别一队人揽住了,早已心痒难耐的明姝登时就没了好气,掀了车帘。
“全部给本宫滚开!”
这话音一落,那队人就齐刷刷的跪下了,明姝这才瞧清他们的服饰。清一色的白领黑裳麒麟靴,佩长刀,纹祥云。立时,心里头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
有人走近了车驾边跪下行礼道:“主公请公主殿下过府一歇。”
明姝小手抓紧了软枕上的流苏坠子,没好气的回道:“本宫不去。”
那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作答,不慌也不忙的继续说道:“主公说,殿下若是不去,日后这条路也不用再走下去了。”
“啪!”车窗里直接飞出一只茶盏,漂亮的白玉杯子四分五裂的躺在了那人的脚边。那人倒是不惧,眉头都不眨一下,单膝跪在那里动也不动。
“请殿下尽快决定。”
车厢里,明姝正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华漓棠,她是恨的牙痒痒。
“真想掐死你们一家子!”
华漓棠有些无辜的缩缩肩头,眨巴着眼睛,抖着声说道:“殿下,您掐死了我们一家也没甚好处,再说了,姐夫跟您才是一家的。您,还是乖乖的去吧。”
刚刚传的那话,怕是谁都听懂了,这条道是通往国学的必经之路。明姝今日若是不乖乖过府去,那摄政王都发话了,日后就无需走这了,意思显然。
明姝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楚泽的人都在这,她跑是跑不掉了。如今他是权势滔天,她进不进国学,那还是不他的一句话。
“哼!迟早叫他后悔!”
华漓棠立刻就明白她这是放弃抵抗了,不由欣喜的掀开帘子吩咐道:“走吧,殿下同意了。”
可是那人依旧纹丝不动,只抱拳对华漓棠说:“主公有令,只请公主殿下一人过府,还请八小姐自行下车回府。”
“啪!”又一只白玉茶盏碎在了青石地板上。
“殿下!殿下要大量啊!”华漓棠一把拉住了明姝拽着茶壶的手,这要是砸下去了,她三叔定是饶不了她的。急的华漓棠都开始冒冷汗了,不住的压低了声劝:“殿下去吧,皎皎稍后让人传消息给三姐姐,让她去陪您便是。”
对于这只纸鸢,华漓棠本就存了疑心,明姝这几日就喜欢偷偷往外边去,还不准她跟着。每次回来后,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似乎笑的更加开心。几日不变的是,一定要带着一个食盒,她细心的发现,每次去时盒子时满的,回时盒子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