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正是芍药木槿开得正盛时候,如火如荼,如画如锦。
秦谖与皇上慢慢走过,感受到脸上仿佛飘来细雨如丝,“可是下雨了么?”秦谖伸手拂过脸上的凉意,对皇上道。
“纵下雨,也必下不大,你瞧,那边的云彩慢慢都散了,难得你出来,暑热难耐,赏赏小雨总是可以的。”皇上生怕秦谖便要回去,又闷在宫里,忙道。
秦谖一笑,“那总是要去寻个遮雨的地方吧,不然臣妾倒是无事,皇上若是淋病了岂不是臣妾罪过?”
“绕过这个弯就是临莲亭了,去那坐坐吧。”
秦谖点头,忽然发现今日与皇上在一起时候身子十分舒适,没有一丝不适之感,留心了一下皇上腰间的荷包,果然不是昨天那个,心里一松,假装无意般的问道:“皇上把昨日的荷包换下了?”
“嗯。”皇上点点头,“朕看你昨日介意的很,就取下了,免得你心里不痛快。”
秦谖只是点头,含笑低头噙了一丝笑意。心里却泛起冷意,薛茜桃么,以为她是能沉住气的,却不想是最先动手的,那荷包果然有问题。可是究竟是哪里的问题?要不要如实和皇上说直接让太医仔细检查那荷包,好揭开薛茜桃的面目?
不过是一瞬,秦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薛茜桃不是蠢的,既然敢打这样的主意,那么一定不会让人轻易查出来,尤其皇上如今对薛茜桃十分信任。一个不慎,可能自己在皇上苦心经营的形象就会功亏一篑。
秦谖按捺下心底的冷意,眼神明媚如夏日的阳光。
“还是皇上心疼臣妾。”
到了临莲亭,天空果然飘起雨来,细细密密。
二人对坐着,皇上命陈阜去御膳房取几两梅子酒来,再传几样应景的点心来。
皇上心情很好。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与一个人这样静静坐着了,尤其这个人的身体里还孕育着一个生命,属于自己的。
与秦谖在一起是有着淡淡的欢喜,这份欢喜的来源一部分也是秦谖带给他的惊喜。
虽然不同于对待瑞珠的那般炽热。那般浓烈的爱意,但就是这样淡淡的欢喜,这样的守护心情也让皇上觉得十分愉悦和轻松。
“这荷叶倒是在池塘满了,底下都是淤泥,污了池子,回头要叫人除除。”皇上看着眼前的荷花池道。
“那皇上可真是损了一份诗意了,皇上怎么没听说过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这雨声,落在这莲叶上倒别有一番情趣和意境。”
皇上闻言一笑:“果然是朕迂腐了,还是你心思精巧。”
这般聊着。两个人心内都如被雨水滋润了的泥土般湿润舒服。
只是这样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很久,一会儿,陈阜就回来了,后面除了御膳饭送膳的太监宫女们之外,还跟着一个身着主子服饰的人。手里端着一个汤盅。
皇上定睛瞧仔细了,忽然对着陈阜道:“怎么,上次挨的板子还是不能给你长记性是不?不然放下东西,再去领十个?”
陈阜忙放下东西苦着脸回道:“皇上,奴才实在是没办法,良贵人非要缠着奴才要过来,非说做了皇上想吃的东西要送过来。还说是打养心殿来的,寻了皇上一路了。”
薛茜竹听说,只得上来道:“皇上,臣妾特意做了燕窝冬瓜想给皇上送来,皇上一定要尝尝。”
因为寻了皇上一路,薛茜竹原本精致的妆容被汗水和雨水弄的花了。发鬓也散乱着,衣服上还带着锅灶的渍垢,薛茜竹一向不动锅灶,这燕窝也是让山桂山竹做的,可因为是在御膳房。还是染了油腻,另外还带来了御膳房的油烟味道。
此时的满月复委屈,只恨连说的人都没有,一番功夫,哪肯见不到皇上就算了。
只是薛茜竹这幅样子让皇上深深的皱着了眉头,若有若无的油烟味道传来,不说燕窝,连新上的这些点心皇上都忽然没了胃口。
薛茜竹看皇上不语,以为皇上是感念着的,毕竟刚想吃冬瓜燕窝自己就费尽心思做来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皇上应该会领情。
忙殷勤的替皇上打开瓷盖,“这会子温度刚刚好,皇上尝尝?”
看着面前这碗白花花的东西,皇上忍了忍想要打翻的冲动,忍着怒气道:“是谁让你来的?谁让你弄这个东西来?你也是大家出身,怎么没见过世面的市井人家一般,这燕窝,几乎要把这瓷盅盛满了。”
薛茜竹一愣,这自然不是自己做的,而是自己身边的婢女,她们自小便是伺候人的,哪里又进过厨房,一时惶恐惊慌,“昨晚触怒了皇上,臣妾心底不安,今日特地做了这个来给皇上赔罪。臣妾手拙,皇上不要怪罪。”
“触怒?你也知道你昨晚触怒了朕?那你知道为什么触怒了朕么?”皇上的声音终于抬高了一些,面色是少有的严厉。
“臣妾,臣妾愚笨……”这完全和自己心目中的对话不一样,薛茜竹傻了。
“你的确愚笨,那朕来告诉你。”皇上顿了顿,像是审判一般的对薛茜竹道:“因为朕,并不想看到你,而你偏偏又一次一次的出现,究竟是什么居心?
一句话,浇灭了薛茜竹所有侥幸心思,所有美好希望。
她惶恐的跪下,将头深深的埋下,恨不得埋在地里,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这窘迫样子。
“看看你的样子,哪里有一点贵人该有的矜贵,哪里有一点宫妃的样子!”皇上嫌恶道,“你带着你做的这个东西下去吧,以后非朕传召,不要再出现在朕眼前!”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秦谖终于在此时忍不住开口了,她隐隐觉得薛茜竹这般样子似乎和她的好妹妹薛茜桃月兑不开关系,她自然不愿意看到薛茜桃如其所愿。
“皇上这样待良贵人是不是有些严厉了,毕竟,良贵人也是一心想向皇上请罪,才弄成这副模样的,皇上要吓坏她了。”
然而秦谖的这番话却在薛茜竹耳里成了轻蔑和嘲讽的意味,为什么她这般狼狈,在皇上面前卑微如尘土一般,像个小丑,像个脏孩子,而无出身无容貌可骄傲的秦谖却可以这般坦然的坐在皇上身边,一尘不染,言语平静的叙述自己的耻辱。
是了,皇上本来该在养心殿的,该等着自己把皇上正想吃的冬瓜燕窝做了过去,等着原谅自己甚至好好注意自己才是,可是因为秦谖,皇上离开了养心殿,让自己奔波的身形疲倦,髻乱裙污。
这一刻,薛茜竹对秦谖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听到是秦谖说话,皇上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还是忍不住气道:“你不知道,这良贵人在背后可不是这般样子的,算了,说多了你也不开心,只要知道朕这样做是有道理就是。”皇上是想起薛茜桃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来。
一面又看向还跪在一边身体发着抖的薛茜竹:“朕让你退下,听不懂话么?”
薛茜竹终于起身,默默垂着头将盛着燕窝汤盅重新捧在手里,带着山桂山竹两个人退下了。
这基本可以说是薛茜竹自出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屈辱,薛茜竹忍着泪意,极大程度的维持着自己的骄傲,一步一步抬腿迈向自己的植萁轩。
到植萁轩门口,红衣碧影主动迎了过来,看到薛茜竹狼狈的样子,愣了一愣,“她还在睡觉?”薛茜竹看到二人,红着眼问道。
“是啊,主子到现在都没还没醒。”红襩uo躲兜娜缡邓盗耍?逃熬醯醚?缰裆袂橐煅??乱馐兜睦胙?缰裨读嗽叮?挥写鸹啊Ⅻbr />
哼,去讨这场屈辱的人该是自己的妹妹才是,而心中没有忧虑的睡着觉的本来是自己,这一切怎么就颠倒了,就怪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薛茜竹越想越怒,抬手便给了红衣一个巴掌,红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捂着脸怔住了,哭都没哭出来。
“没用的废物,和你们主子一个样。”薛茜竹冷脸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往自己殿里去了。
此时的她并没有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妹妹的用心,反而深深的将自己最狼狈时候秦谖的姿态烙在了脑海。
薛茜桃从窗外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姐姐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狼狈多了,怕是该记恨着云台殿的那位了吧。
皇上要去云台殿,薛茜竹做好了燕窝在养心殿找不见皇上,一定会不甘心,随便问问养心殿外的宫女太监都知道皇上去了哪里。
等她追到了云台殿,皇上只会彻底厌弃了姐姐吧。
可怜的姐姐还不知道原因,自然,会恨上云台殿的秦谖。
可是姐姐,就是这样不长眼色,没有头脑,她总是以为自己该是得胜的那个,多么愚蠢。
薛茜桃回到铜镜前慢慢的梳着头发,红衣和碧影进来了,“主子,醒了?”
“嗯。”薛茜桃应了一声,将梳子交给了前来接手的碧影,目光掠过红衣的脸,假装惊诧道:“你的脸是怎么了?”
红衣恨恨的低下头,显然情绪还未能平静,“没什么,不过是奴婢罢了,随便惹了那位主子,都活该如此。”
薛茜桃笑笑,不再去看她,闭上眼,任碧影灵巧的手指在自己头上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