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谖知道太后怕的不仅仅是刘晴受苦,而是她打算将刘晴培养成后宫第二大掌权人,若是这次被皇上处置了,日后怕是不能够名正言顺。
“凡事无破不立,这次刘姐姐一定以从中吸取教训,日后定会走得更稳些,若是这次被太后保了下来,宫里其他人一定心里不服,难免生口舌是非,以刘姐姐的性子定是更加不能忍受。这未必便是对她好。”秦谖劝服着太后。
“若我们将那背后生事诬陷刘姐姐的人人赃并获,还清白于刘姐姐,那么刘姐姐在宫里,也更能够名正言顺。”
若是不然,让她登再高的位也是名不正也不顺,因为别人只会认为她德行有亏,而刘晴也会受不住压力。太后很快就明白了秦谖的意思。
“你说的是,难为你肯这样为晴儿考虑。”太后点点头,“那么,哀家就依你说的去做吧。”
秦谖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心里还有一个考量,就是就算刘晴顶住了薛茜桃使的这些绊子,还有那个算计梁贵妃的,若是梁贵妃失势,刘晴是最有能挑起后宫这个担子的,那时候若是被针对只怕会难以自保。
让她避过这段风头是最好的。
太后看了一眼秦谖,“昨日受了不少的苦,合该好好养养身子,不该费这些思量,还有那薛贵人,哀家记住了。”
秦谖笑一笑,低头,“臣妾是专程来和太后娘娘说这件事情的,既然太后允了,臣妾也告退了,薛贵人的事情,臣妾也记在心上,总有一天会为刘姐姐讨回这个公道的。”连同自己的一起讨还。
太后点点头,“让杜若送你回去。哀家也放心些。身子见好了,也多来哀家宫里陪哀家说说话吧,晴儿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陪哀家了。”
秦谖乖巧的点头答应了,随即起身告退。杜若将她送了回去。
等杜若回来的时候,太后正在殿后修建着一盆盆景,神情颇为专注。
杜若只是默默的站在身后陪着。
半晌,太后忽然开口:“哀家是不是真的有些老了,从前还不觉得,这最近越来越有这样的感觉。”
杜若忙笑道:“太后说笑了,看您这两鬓,都还黑黑的呢,这容貌,恐怕要将这宫里好些妃子比下去。谁敢说太后您老了。”
太后笑一笑,丝毫不把杜若说的这些好听的话放在心上,“以前哀家看那宜嫔,不过是有些心计的罢了,难让人注意。结果今日看,却是个重情重义十分智慧的女人,宫里这样的人少啊。”
“还有那个薛贵人,哀家更是没有注意到,只听说皇上宠过一段时间,却不想,生生的让晴儿在了一个跟头。偏哀家还挑不出错,哀家忽然觉得,这后宫再不是哀家当初掌控者的后宫了。”太后的话语里多了一丝惘然。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大约是类似这样的感觉吧。
皇上终究是给了太后几分面子,并没有随着自己的心情狠狠惩处刘晴,没有罢位削份。只是命人严加看守了刘晴的麒趾宫,将刘晴禁了足。无令不得出长信殿一步,更不准人去探视。
同时将刘晴身边的宫人们只留了从家带的两个墨画烟青,其余的全部遣散了,硕大的麒趾宫。走了一个湘嫔,禁了一个刘嫔,宫婢太监都不见了,只留有看守的侍卫们。
本是象征着生机和希望的麒趾宫,却冷寂如冬。
德妃倒是满脸欢喜的来看秦谖,以为替秦谖和自己除掉了一个心月复大患,薛茜桃也因着这件事试图接近德妃。
秦谖提醒了德妃要小心薛茜桃,是李紫曦总是对表面无辜带着怯意的薛茜桃狠不下心,只得任由她常来给自己请安,久了,心里倒是也颇为喜欢这个乖巧的人儿。
秦谖劝了两回,也任由着李紫曦去了,自己只是安心养着身子,大半月未曾出云台殿的门,一颗心都牵在小元黎身上,皇上差不多每日都要来,对自己第一个皇子打心眼里的喜欢,小小的人儿每天一点小小的改变,都牵动着皇上的心,让这个年轻不喜言笑的男子,慢慢体会着作为父亲的喜悦。
小元黎开心的时候偶尔“呀呀”的叫一叫,在皇上耳里都是最动听的天籁。
秦谖十分珍惜皇上每日来的每时每刻,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作一团,那是自己的全世界。
这日秦谖耐不住外面明晃晃的阳光灿烂,便与皇上相携去外面走走,许久以来的第一次迈出云台殿的殿门,阳光入眼微微有些刺激,秦谖不由得退了一步,刚好被皇上拥住。
“慢点,小心些,朕牵着你。”
阳光下那明黄色的袍子变得耀眼而温暖,让秦谖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才走到梅园,却见植萁轩的红衣碧影二人迎面走来,红衣手里还抱着薛茜桃素日最爱用的古琴,看到皇上与秦谖忙俯身行礼。
薛茜桃身边的丫头,皇上自然是认识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不好好伺候着你们主子,在这乱跑什么。”
红衣忙回话:“回皇上,主子和德妃娘娘在旎凤宫无事在弄琴斗曲,一时兴致高了,唤奴婢将主子平日用的惯的古琴拿去,奴婢们才拿着往旎凤宫赶呢。”
皇上听得也是颇感兴趣,笑看着秦谖:“哦?她们二人倒是好情趣,我们不如也去观摩观摩?给两个人当个裁判?”
秦谖抬眼接触到了皇上眼里闪烁的笑意,那么璀璨夺目的,却不是为了自己。
“皇上要去自己便去吧,臣妾还是回云台殿的好,出去久了怕是黎儿闹腾。”勉力一笑,秦谖自然是不愿去的。
皇上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的看向了旎凤宫的方向,“让长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臣妾身边有如镜四人,尽是够了。”
“让长去送吧,朕也放心些。”说着,轻轻落了一个吻在秦谖额间,“明日朕再看你,若是天好,去临渊池垂钓如何?”
秦谖看到了皇上眼里的一丝不忍和犹豫,笑容宛如莲花缓缓盛开,“那臣妾便在宫里等皇上。还有黎儿也在等他的父皇。”
皇上点了点头,让长陪秦谖再走走,之后再把秦谖送回去,便转身往旎凤宫的方向去了。秦谖看着他的背影,有了一丝哀意。
“宜嫔娘娘。”长看到了也有些难过堵在心里,忍不住开口唤了秦谖一声,下一句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无妨,我早就瞧得明白了。”回头,仍是那浅浅的笑意,“我们再走走吧,我也好久未曾出来走动了。”
长扶着秦谖,一时也无话,原本有许多话想和秦谖说,比如恭喜孩子诞生的喜悦,只是这份渴望诉说的心情在时间的延长里慢慢消减了,到二人终于以随心所欲的相处时候,竟然是无言了。
“长。”秦谖忽然叫道,“你有想出宫的想法么?”
长倏然抬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长,长自然是要在宫里服侍您……”终于还是没忘了身后的如镜四人,加了一句“和皇上的呀。”
秦谖安抚的拍了拍长的手,“你别慌,我只是觉得,人生短暂,世事无常,你不该这样被困在宫里一辈子,这样美的韶华,何必要辜负在这里呢。”
这样凉薄冷漠的地方,秦谖忽然觉出了几分厌倦。
长抬头正要答话,却听从梅林里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大好韶华,的确是不该在这里虚度了。”
长脸色立刻变了,冲着梅林道:“什么人,竟然在这里惊扰了宜嫔娘娘,赶快出来!”
秦谖听着声音熟悉,猛然停住脚步,看从梅林里正好出来一个人,是陈卿琰。
“奴才给宜嫔娘娘请安。”
这一声奴才落在秦谖心头,觉出了几分刺耳和不适,努力想撑起如同从前般的笑容来:“你也在这里?”
“奴才恰好在梅林当值,听到宜嫔娘娘的话,忍不住出言附和一句,冲撞了宜嫔娘娘,万望宜嫔娘娘不要怪罪。”言语里虽然恭敬,秦谖却以想象到这低垂的头下是怎样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也是瞧不起自己的。
瞧不起自己那些不够磊落的手段。
秦谖轻轻对身边正准备作的长道:“好了,瞧你这脾气,不要吓坏了我的朋友。”
长表情一顿,带着几分不置信和不思议,怪声怪气了一声:“朋友?”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想去与他说几句话。”秦谖说着不等长再说什么就先行走进了梅林,陈卿琰也跟着秦谖进去了。
“以后在我面前,在云台殿的人面前,若无旁人,不必那样自称,我听得不习惯。”秦谖叫不停下,却不回头,忽然对陈卿琰道。
陈卿琰淡淡一笑,“我都快习惯了这样,倒是宜嫔娘娘您不习惯了。”
时间,距离,疏远。
秦谖忽然觉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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