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晚回学校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她的锋芒被磨去最尖锐的棱角,张扬的稚气逐渐褪去。她沉稳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这么多天,她没有接到柏铭涛的任何信息。有的只是新闻上他意气风发的各种访谈和讲话。
大家担心应向晚,除了上课以外每天都尽量凑在一起,总会有人陪在她身边。无论是自习还是吃饭。霖城那个圈子的朋友也时不时发信息过来,陈扬和吴熙四处帮她打点梁音的事情。
王颢几乎每天都电话过来,最开始几乎都是在说梁音那边的情况,后来就纯粹是聊聊天缓解她的心情。
终于有一天,应向晚跟他说:“王颢。我没事了。不用每天打电话哄我开心,我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
电话两端沉默了半晌,王颢才强颜欢笑,“晚晚……18号我结婚……”
“恭喜。”
“你来吧。好吗?来吧。”王颢说了很多次,你来吧。他想,我旁边站的人不能是你,还不能跟你一起参加一次婚礼么。
“好。我一定来。”应向晚很肯定地承诺。
“我要是没看到你,宴席就不开。”
“王颢。”应向晚的声音很认真,“新婚幸福。”
这句祝福别有深意。无论王颢心里怎么想,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时间没法倒回,失去的也不可以重来,应向晚希望他真的像博客里说的一样释怀了,更希望他能珍惜当下,跟新娘认真幸福地过一辈子。
“应向晚。你还是这样,伤人于无形。”
“我认真的。”
王颢无声叹气,最终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谢谢。”
挂了电话以后,应向晚站在走廊看着夜色里的校园,久久没有回神。
……
周六,应向晚跟尹倩一起去家教机构给小孩子上课。她现在每周六早晨会有四节课要上,如果机构有需要,她还会接课。她卡里还有一些钱,之前的地摊小组最终因为太花时间而解散,但是她对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有一种紧迫感,便有空就去兼职。
白磊觉得不能让她总这样闷在学校里,便决定周末大家都出去玩一玩。萧远和格桑桑自然没意见。
应向晚刚上完课,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白磊和格桑桑了。
“你们怎么来了?”
“接你和尹倩啊。这么久没去玩儿了,白磊说期末前大家再玩玩。”格桑桑说。
“萧远呢?”应向晚边把东西放到临时办公桌上边说。
“在澳门豆捞等我们。”
应向晚心里暖暖的,却没再说话。上次柏铭涛请她们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嚷着要吃火锅,后来总是没机会去。原来他们都记在心里。
好不容易等尹倩拖课完毕,她却因为两天课实在多她没精力再去吃去玩。三个人也不再拉她,便走了。
澳门豆捞的包间里。
萧远饥肠辘辘地瞪着一桌子菜和冒着香气的海鲜锅,口水直流,终于看到人推门进来了便忍不住抱怨:“你们是自己开了一条路过来的是吗?我饿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先吃不会!”格桑桑白了他一眼,“你当商务饭局啊,客户没来不准吃。”
“……”
四个人把偌大的桌子衬得特别空,但也吃得特别自在。
萧远点了整桌海鲜,让应向晚尽情吃。
“诶。龙虾球你最喜欢的。”
格桑桑捞了一勺在应向晚碗里。然后,白磊剥了一只超大的九节虾过来。接着,萧远又大老远的递过来两块剃过刺的鳕鱼。
“你们不用这样。”应向晚看了一眼三个都盯着她的人,说:“真的……我没事的。”
白磊:“没人说你有事,就是让你多吃点。”
萧远:“等我不忙了,给你介绍个精品,绝对比那谁好!”
格桑桑:“你最近都不嫌弃我了……”
应向晚:“……”
“螺肉好了。”萧远捞了一勺,站起来伸手老远把勺子里的东西舀进应向晚碗里。
应向晚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跟在座的其他三个人说:“我真的缓过来了。你们不用再一直陪着我吃饭自习,想着逗我开心。我已经没有不开心了。”
白磊:“你不笑。”
萧远:“你不跟我斗嘴。”
格桑桑:“你不骂我。”
应向晚挑眉,“怎么你们这话说的自己都贱兮兮的……”
众人:“……”
这一刻,是家里出事以来她最轻松的一刻,那些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被他们三个人的真心驱逐开来,应向晚想,或许这也是一种因祸得福。才五月份,霖城的温度已经升到三十,一行人都懒得出门,下午便窝在萧远家里自由活动。应向晚睡一个午觉起来,伸伸懒腰从客房里走出来,白磊和萧远两个人正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在客厅玩WII,高尔夫打得不亦乐乎。
“你们为什么有情侣装?还是家居服?”她随手拎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喝了口水,随口问道。
白磊的身体慢慢僵硬,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萧远一副吊炸天的样子说:“我们连内裤都一!样!的!要不要看?”他说着就要月兑裤子。
应向晚翻了个白眼,就走到飘窗边的榻榻米上,懒懒得靠在枕头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是要月兑吗?怎么还没月兑?”
白磊一下子扑到萧远身上,握着拳头就对着他一顿狂揍。格桑桑不懂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尖叫着问:“要月兑什么?月兑什么?”由于过分激动的缘故她边跑拖鞋边掉,到现场时候已经光着一双脚。
三点钟毛茸茸的金色阳光充斥着整个客厅,应向晚看着像顽皮的小兽一样扭着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笑得纯粹又干净。
最终,白磊占了上风,他整个人压着萧远,修长精壮的手臂架在他的脖子上,眯着眼低沉沉地问:“还敢不敢?”
“不敢了……”萧远蔫着脑袋,瓮声瓮气的。
白磊瞪了他一眼,缓缓起身,萧远也狼狈地爬起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远眨眼间把白磊推到沙发上,整个人扑上去,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白磊哼了一声,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应向晚和格桑桑眼睛都直了,但沙发挡着也看不清,只听到殴打的声音和被打的人的闷哼,两个人对视一眼,却是谁都没勇气起来看一眼那边发生了什么……
其实那边也没发生什么,萧远三两下制伏住白磊,隔着一毫米的距离,两人喘着气对峙,眼睛里都喷着火,半晌,萧远重重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白磊惊了一下,眼睛里的火慢慢熄灭,握着拳头的手也慢慢松开,无意识地搭在了他的背上。萧远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又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便起来了。
应向晚看两个人都挺狼狈的样子起来,赶紧说:“别打了……”
萧远没理她,拉了拉白磊:“再玩几局。”
“我不跟一直输的人玩。伤脑子。”白磊甩开他,拿起杯子大口地喝水。
“就你那烂球技要不是我让你,你早就……”
“那就赌啊!”白磊伸手捏住萧远指过来的手,力气很大,口气也很差劲。
“五局三胜!输的人听赢的人的话。”萧远盯着他,邪邪地笑,头也没回地对旁边的应向晚和格桑桑说:“你们做证人。”
最后,白磊连输三盘,而且每盘的比分都没有一点余地。
萧远没提输赢,只是拍白磊肩膀以示安慰的时候,微微俯身说:“我很高兴你让我让得这么彻底。”
白磊气得就差没一拳挥过去,但最后只是隐忍地撇开了头。
应向晚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午后。白磊和萧远突然跟暴暴龙一样打了两场架,还火星四溅地比试了一场WII高尔夫。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就被平静取代,四个人都很惬意地享受阳光正好的午后。
她窝在飘窗边看《看见》,格桑桑敷着面膜把脑袋靠着她手臂听歌。白磊坐在长沙发一边把脚架在茶几上玩PSP,萧远靠在沙发的另一端把脚架在白磊腿上用PAD看电影……
应向晚翻书的空挡抬头看着窗外被披上一层金黄阳光的景色,车水马龙里的喧嚣,被掩盖在大楼里勾心斗角都仿若静止,世界在她的眼里变得柔软起来。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雾霾好似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就像萧远常跟她说的一样,人生百年,没有难到过不去的事情。她想,他们期待的那个勇往直前的应向晚应该回来,她不该辜负所有人对她的真心和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