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衡带着凝月飞马奔向茂林深处,清风里,飘舞片片坠叶,红的黄的,她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绾着簪花的头冠也随马蹄的颠簸似乎要沉了下去。
前面听得飞瀑急溅的声音,空气中隐约捎来水汽的清凉,碎玉般的,点在脸上仍是异常的暖意。转眼间,一条飞流急涌的瀑布兀现,大千世界犹如白练倾铺,日光流转,花影映得水波潋滟,周围的青山绿树仿佛都披上一道绚丽的霞光。
肖衡下了马,转身沉默地将凝月抱了下来。他不待她开口,一把扯起她大步走,手劲又是那么的大,让凝月忽觉一阵微痛。她踉跄着,无论怎样加快脚步,也跟不上他。
仰望近在咫尺的飞瀑,肖衡陡地停止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她,清澈得一望透底的眼眸,带着一种天荒地老,舍我其谁的气势。
凝月的气息还在凌乱,肖衡不容分说地摘掉了她头上的花冠,朝着幽潭扔去。
“我的花!”凝月心痛地惊呼,“那是我花了很多钱买的!”
肖衡犹自不罢休的,双手搭上了她的前襟,使劲一扯,她外面的那套嫁衣顷刻被扯落了下来。他的手扬起,半空中落下耀眼的鲜红,随着湍急不定的流水,半浮半沉,飘荡而去。
“穿得那么厚,也不嫌热。”肖衡满意地微笑,笑得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凝月白了他一眼,扭身就走。头上的花冠没了,那些小簪花散落下来,长发在风中缭乱地纷飞。肖衡丝毫不防,他在身后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地问:“你去哪?”
“我要回去,我这样突然的消失,他们一定是吓坏了。”她执意想走。
“冷凝月,你真没良心,我在半山坳可是等你好长时辰了。”肖衡变了脸色,生气道,“一年前你已经跟我拜过堂的,难道你还想一女嫁二夫?”
凝月一时窒住,她呆呆地看着肖衡,她的目光有点迷离,水雾渐渐泛上她的眼。眼前的肖衡眨动着睫毛,柔软地就像胡闹后遭罚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抚住她的脸,声音低的近乎哀求:“别气我了……”
此时,凝月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他的手上。
所有积压在心胸的委屈、伤痛奔涌而出,她挥起拳头捶在他的胸前,随即毫无顾忌的,咬牙切齿地捶打着他:“你这个坏蛋!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你让我滚,你害我这样,我恨死你了……”
她哭得天昏地暗,痛快淋漓,边哭边骂着支离破碎的字眼。
肖衡不躲不闪,任凭她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胸前,等到她没了气力,终究抱她入怀,手指轻抚她的后背,声音也颤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来了吗?你要是做了别人的女人,我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姓冷……”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管,我只认定冷凝月。”他霸气的口吻,拥她更紧。
她终于哭得累了,倚在肖衡的胸前抽泣。
山风轻摇,落叶纷飞,辽阔的天宇空明澄澈,万道金光铺撒,瀑布旁的一对相依相偎的人儿就沐浴在阳光下,花影掩映水中,青山绿水勾勒起清晰明朗的轮廓。
凝月慢慢抬起头,睁着迷蒙的泪眼。恍惚里,肖衡爽脆地笑起来:“凝月,你脸上涂了什么?都成大花脸了。”
她猛然惊醒,想要挣开,他并不放过她,笑着掏出罗帕,沾了点水,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拭着。他的身后,松林成阵,所有的针叶都染上霞光,照得她的心里是温温的暖。
她露出了微笑,幸福的笑。
他擦脸的动作缓慢了,眼睛依然凝视着她,仿佛被他眼里的火灼伤似的,她慌忙又垂下眼,下颌却被他轻抬起,他的吻很快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们的舌尖,在唇齿间柔软地相碰,便迫不及待地交缠在一起。
这是肖衡和冷凝月的吻,熟悉的,纯粹的****。
山风飒飒,不远处惊起一群野鹭,飞腾着翅膀扑棱棱落在湍流上,溅起无数冰玉白花。
肖衡警觉地抬起头:“有人来了。”说着,拉起凝月跑向枣红马。
茂林深处传来人的鼎沸声,凝月一惊,迎亲的人群追来了。
肖衡脑子转了转,安抚着马头,也不知朝马耳语了什么,然后使劲拍了拍马背,枣红马似乎会意主人的意思,扬蹄朝着另一方向奔去。肖衡拉着凝月,弯腰躲闪在灌木丛里。
很快的,追赶的人距离两人不远处停住了。
“深山野岭的,上哪去找山贼?”
“我妹妹要是找不到,我拿郁家要人!”
凝月听见了哥哥的声音,疑惑地看着肖衡,肖衡漫不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缕淡笑。这时山谷里传来枣红马的嘶鸣声,人们不由精神大振。
“山贼在那,快追!”
顷刻间,嘈杂混乱的人声脚步声离着凝月愈来愈远,不久消失了。
肖衡拉着凝月起来,还顺手掸去了她肩上的碎叶:“我们爬山抄近道,马儿会赶上我们的。”
“我哥哥明明知道是你,怎么还跟着别人瞎忙乎?”凝月问道,忽然恍悟,“是他告诉你的!”
肖衡轻轻笑着:“你哥哥虽然对我有仇,这次我得好好谢谢他,你父亲也不会以为自己的女儿真的落在山贼手里了。”
凝月心里暗暗感激哥哥,不禁也舒心地笑起来。
肖衡突然又紧张了:“要是你父亲知道我犯过错事,他会原谅我吗?”
“你以为我爹什么都不知道啊?”凝月板起脸,故意吓唬道,“我回柳溪坞后,把你的事情告诉我爹了,我爹当时恨不得去京城杀了你。”
肖衡咬着唇,眼睛委屈地看着她:“你也不帮我说说好话?”
凝月的心彻底软了,反而安慰他:“我爹后来叹气了,说肖衡确实是个人物,只要翼国长治久安,就让他以后磕几个响头也行。”
肖衡郑重地点了点头,牵起凝月的手。他挥剑为她披荆斩棘,习习的山风呈现清爽,太阳缓缓西落,霞光犹如千针万芒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
后面传来轻快的马蹄声,肖衡的枣红马回来了。
爬过这座山便离开溱州地带,站在山顶上眺望,鹰翔长空,远山隐在云雾里,苍翠的原野一望无际,不远处城池村落闪烁着寥落的亮点。
他们相视而笑,手拉着手,披着晚霞下山。
凝月知道,这一世,她势必做不了柳溪坞的燕雀,她要做鸿鹄,与他比翼,只为飞得更高更远。
无论贫困富贵,抑或草莽倥偬。
她,跟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