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那样一个名字,刺中夏小冉心中的那道伤,如果她没有了所有的记忆,也许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可偏偏她什么都不想忘记,每当思念模糊一些她就拼命回忆从前的甜密,想盖过现在的苦楚,犹如饥渴的旅人,情愿饮鸩止渴。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恭喜”这两个残忍的字眼是怎么说出口的,仿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守住最后的壁垒,她不能输,至少在王岚面前她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她不允许王岚踩着自己的伤口而获得快乐,她不配。
也许是冥冥中的缘分,那天以后夏小冉成了咖啡馆的常客,不过她不再坐靠窗的那个位置。老板苏晓沐是个插画家,还煮的一手好咖啡,不到三十岁就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她从不提起孩子的父亲,也许,那又是另外一段故事。
苏晓沐是天生的乐天派,她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总是能感染别人,跟她说话很舒服,没有任何负担,久而久之夏小冉也和她成为很谈得来的朋友。
她曾经问过苏晓沐,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伤感的店名?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背负不快乐的人。
苏晓沐笑着说,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快乐的名字——只有记得忘记,放自己自由,才能学会快乐。
看着苏晓沐的笑容,夏小冉觉得自己也跟她该学一学,至少在面对傅希尧的时候能尽量轻松一些。
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白天他去工作,她去上课,他们晚上才碰面,然后一起吃饭,看电视,睡觉……很多个夜晚她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傅希尧搂着她的腰睡得很熟,她会有种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不该有的错觉,她跟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长久?
而且傅希尧越来越奇怪。
他忙起来的时候会一连几天都不回公寓,她难得松一口气,他却总打电话来。其实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题,都是说今天吃了什么或者去了哪里,她以为他这么做目的是想确定她在不在公寓,想监视她,于是就跟他保证除了学校自己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可他还是很热衷打电话,天南地北不相干的事情都能说半天不断线,比如今晚——
电话那头,傅希尧一边翻阅文件,一边轻声问她:“冉冉,你平常都喜欢吃些什么小点心?”刚才听她说最近在看一个美食节目。
“烧卖。”夏小冉毫无目的地摁着遥控器,随便敷衍他,其实整个晚上一个节目也没看进去。
傅希尧笑了笑:“我喜欢吃甜点,越甜越好。”
夏小冉简单地应了一声:“哦”。
“你傻了呀,‘哦’什么?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会学做一两样我喜欢吃的东西等我回来才对啊!你男人在外头工作那么辛苦,难道你就不能对我体贴一点啊?再说了,咱们几天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嗯?”那个意味深长的尾音实在勾人。
“我……”那边的她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过了一会儿,傅希尧无奈地勾起唇,又转了话题:“我觉得你们家的甜糯团子也好吃,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去。”对于她的沉默,他有种落空的无力感,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的心是石头吗?为什么总是不开心?难道她就不能对他笑一笑么?
他一下子没了心情,觉得气闷觉得难受觉得没面子,很快就结束了通话。
夏小冉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不习惯,很不想,和他这般亲密,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贱。
没想到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以为又是傅希尧打来,她就说:“我知道,我准备睡了。”有一次他半夜三点多回来发现她还在看电影,还抱着抱枕哭,他气得差点没把背投给拆了,还规定她晚上十一点前一定要睡觉。
“小冉……”没想到是邵峰。
夏小冉的大脑“轰隆”的一声巨响。
仿佛会知道她下一秒的反应,他急急地说:“小冉,千万别挂电话!咳咳!”他呼吸一急,胸腔就忍不住难受起来,一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个不停。
夏小冉惊慌失措,忙不迭问他:“邵峰,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邵峰才渐渐平缓了呼吸,勉强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只是很疲惫很绵软的声音怎么也骗不了人,更骗不了了解他的夏小冉。
她听得出来他身体很不好,一下子急哭了,哽咽着喉咙喃喃:“你就不能……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吗?
“小冉,我打来只是想问你,他们都说是你主动要跟我分手的,我不信,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父母逼你的?”邵峰一字一顿道,每说一个字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难受。
“不是。”夏小冉不假思索地回答,可她答得越快,越显得没有说服力,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跟他分手?
邵峰仿佛没听到,而是继续问:“那我再问你,你后来跟阿尧在一起,是不是他逼你的?”
她微微一怔,似乎早有准备终有一天他会这么问自己,她也想好了答案的。
她出奇平静地说:“不是,是我自愿的。”
沉默了好久,邵峰长叹一声:“算了,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你。”他这样说,是不管谁对谁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夏小冉抓着电话,一直拼命地摇头,嘴巴张开,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
她想像从前那样,只要受了委屈就窝在他怀里撒娇,他会豪气万千地对自己说:别难过,我帮你出头。
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可是到了嘴边却都融成水化成灰,再也没有了说的勇气。
就这样吧,他们只能这样了,这么近却那么远,相爱难守。
原来已经入秋,怪不得天气变冷了。
夏小冉抱着电话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风,心中比以往还要清醒。
跟那个人在一起的幸福,不是她能求得到的。
傅希尧早上下机,一回到公寓就看她睡在露台的躺椅上,本来还在为昨晚的电话生气,不怎么想管她,偏偏后来又忍不住,语气不太好地叫了她两声:“你怎么还不起来?今天不用上课?”
可一直没得到回应,他顿时觉得奇怪,走过去摇了她几下,她居然还不醒,不对,她像昏过去一样。他摆正她的身体仔细看了看,那小脸蛋红得不得了,伸手探探她的额头,烫手的,又模模自己的比较了一下,嘴上暗咒了一声:“该死的!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让我省点心成不成?”少看着她一眼都不行!净是给他出状况!
他绷着脸,弯腰把她抱进房间轻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又到柜子找退烧药。幸好上次买的药还剩下一些,他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坐在床头,托起她的脖子想喂她吃药,可她咽了好几次都吐出来。他狠瞪了她一下,想了想,把药含在自己嘴里,然后俯身吻住她,直到她透不过去主动吞咽下去,两人的口中都充斥着西药的苦味。他喝了几杯水冲淡药味,又给她的额头还是手都敷上冰袋,她的体温才渐渐降下来。
可发烧很容易反复,她一会喊冷一会喊热,给她盖被子又掀开,他实在是拿她没辙,最后索性自己抱紧她,她终于乖乖地安静下来。过了好久,他以为她睡着了,受不了自己一身汗味,想起身去洗个澡,哪知她一离了他就不依了,闭着眼突然抱住自己,还把小脑袋往他怀里直蹭,像只可爱的小兔子,软软的憨憨的,嘴里呢喃着:“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这样依赖他向他撒娇的夏小冉,他从来没见过,心情一下子升到了九霄云。
他不自觉地搂得她更紧了些,温柔道:“好,我不走,哪儿都不去。”
冉冉,我们一直就这样好不好?别想着过去,也不理会什么将来,这些他都不管,他只要现在。
……
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傅希尧站在电梯前,忽然问他秘书陈然:“陈秘书,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陈然回答:“没有了,您之前吩咐我今晚得空下来,我都安排好了。”
傅希尧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呵呵,对,对,我差点忘记了。”
陈然看了看备忘录,又说:“傅总,傅将军今早遣人来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大院去?”
“我今天不回去。”傅希尧脸沉了沉,显出些许的不快,“你帮我回个电话。”
陈然当了他秘书六年,深知他的脾性,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进了电梯,气氛明显的更紧张了,看着他的脸色,陈然有些忐忑,一直在回忆自己到底说错哪句话让傅总不高兴,他会不会让他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
哪知傅希尧只是问:“陈秘书,你结婚几年了?”
陈然被这无厘头的问话搞得有些张二虎上模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很快答:“刚结婚满两年。”前些日子还抱上个大胖小子。
傅希尧用拳头顶顶鼻子,眼睛盯着电梯的按钮,尴尬地轻咳两声:“那你老婆什么时候会对你笑对你撒娇?”
陈然不假思索地回他:“我拿工资回家的时候她会对我笑,想让我花钱的时候会对我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