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白跟去了城门，却并未见到引他来此的身影。而此时，流于城池上方的雾气则如细沙一般缓缓向下倾泻，在城中央形成一个倒锥形的区域。眼见渗雾开始在脚下堆叠，晏白忽生出几分犹豫来，不知是该回去上方，还是就在城中寻找。难得一见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后面那位毫不客气地抬手在他后脑勺一拍，并道：“杵在这当人柱啊！”
晏白顿了顿，忽略了轻微的疼痛将四周打量，这个地方他来过，但和他来时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将阿凉放到一处屋顶便又折返，大抵过了半盏茶的时辰，萦绕在身边的黑色雾气缓缓散开，待眼前豁然开朗，他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处小院，三间屋子搭着另一边的篱笆墙圈出了小片天空。藤架下横着一张小榻，再旁边则是稀疏几丛绿意和恣意跑动的猫狗。
晏白站着没动，不一会儿主屋的门被人打开，他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案几走出。老人走到小榻前，搁下案几开始煮茶。许是嗅到了老人的动静，原本追逐着的小猫停下，转而蹦到了老人身上。
老人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安逸，晏白不知不觉就看到了日头西沉夜色起。正当他准备推开院门走进去时，带有笑意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这老了的样子可真不敢恭维，还是弃了吧。”
晏白错愕，他抬起的手还没落下，眼前的一切就迅速消散。他依旧是站在莫观城的街道上，而渗雾也已和城池重合。他虚虚一握，感受到的只有穿过指尖的寒意。刚才的景象明明那么真实，不过眨眼，就散得这么彻底，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
“你刚才若是走进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晏白抿了抿唇，没搭理阿离。他取出长剑来，猛地想起被他留在城门处的阿凉。提步跃起，三两下回了原地，却见阿凉小小的身子被笼罩在光圈之中，长发近乎笔直地牵在半空，而周身另有数道铭刻经文的金色光芒流转环绕。他站在街道上仰视过去，只觉她这一刻安静的睡颜有一种神圣的冰冷漠然。
下一刻，阿凉倏然睁眼，艳丽如血的赤眸不见半分波澜。
“这一次，谁也别想禁锢我……”
“快，阻止她，你是梦想她是梦魇，她一旦出手可就真陷进去了。”
晏白提剑上行，却低道：“她不是无法积攒术力么，咋出手？”
“呸！你没看见封印她的符文啊？那虽然切断了她的术力，但也有保护她的绝对力量。只消判定有威胁她存在的危险，术力自然不再是问题。”
晏白凭空站在了阿凉身前，未有任何犹豫即挥剑出手。他如果知道日后有一天会发现阿离这话全是瞎扯，此刻定是会温柔些的。而现在，自剑身迸出的冷色光芒大绽，直将笼着阿凉的光圈都遮蔽。他握剑下压，感觉到明显的屏障即催动自己掌控的为数不多的几种术法。不想体内忽传来森冷寒意，那屏障瞬间散去，他虽极力收势，但极盛的剑意仍是将阿凉击退至城门外。
晏白心口直跳，预感到接下来不会怎么好过。果真，等他追去时阿凉已自地上爬起。她耗了气力瞬步到他跟前，伸手即掐住他胳膊，语气骇人：“你这是想害死我啊！”
“我……”
“别废话！”
晏白索性闭嘴，幸而没过多久那身影复又出现，宵楼也跟着追来。
阿凉同宵楼一并前行追去，晏白随后跟上。三人最终在河边停下，不远处的男子就在那摆弄着什么，面有喜色。
“岚岚，就快了，等我做好了你兄长就不会反对我们了。等着我，我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回去见你了！”男子数了数身前的光球，然后又朝城里快速跑去。
晏白和宵楼近前看了看，后者道：“应该是其他中招的修仙弟子。你和小阿凉都还好吧？”
晏白点点头，弯腰将六个光球打量，宵楼说得应是没错，但他却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辛夏的父亲当年不同意辛岚和沈奕在一起，又不希望逼太狠而让辛岚舍家和沈奕离开，所以才给沈奕设了这么个条件。然而谁都没想到在沈奕离开后不久会发生九渊劫那样的变故，他本该是死在渗雾里的，却因执念太重而衍生出一个契机。渗雾因他而有选择地杀戮，他因渗雾四年出现一次。我想，他本人并没意识到发生过什么，又或者是对辛岚的感情将其他压制，所以他还在继续当年的事，并把这些想成了他要找寻的珍宝。”宵楼道。
不知何时阿凉也靠了过来，问道：“他还没死？”
宵楼轻笑摇头，应道：“如何不死？当年出现的渗雾可不是这样，普通百姓触之即死，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沈奕自然也没有例外，现在不过是他残存的几分魂魄罢了。和渗雾融合在一起，生出了各种幻局。”
“那要如何带回去？”
宵楼但笑不语，将视线移到了晏白身上。
晏白却没注意到，他满脑子都还在想着自己的事。宵楼说得隐晦，可与其说是沈奕执念太重，不如说是他运气足够好，在变故生出的瞬间捡到了那么个东西，才生生扭转了自己的命运。否则一普通人的执念又岂能改变这么多？不过既然宵楼掐了说辞，想必他们也是想要它的，且还不希望他参与争夺。
“速度，别打哑谜！”阿凉不耐道。
晏白回神，见宵楼启开玉扇，又听他道：“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设个比较特别的结界，让晏白将结界里的渗雾全都净化了。沈奕他和渗雾有种特殊的联系，几乎是瞬间就会有所察觉。这样既能避免旁人知道，又能把沈奕引来。至于到时候的劝解，自然是用辛岚了。辛岚等了十六年，不惜和辛家决裂，她是世间唯一能影响到沈奕的人了。”
“他能净化？”阿凉指着晏白问宵楼。
晏白稍稍拧眉，却没看向宵楼。他是能净化，但宵楼如何知晓？可如果让阿凉来设结界，那么他就要和宵楼一道出力，这之后再净化势必要耗费不少术力，后面的行动显而易见地会受到影响。难道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晏白还没能得出结论，就听宵楼应了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