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祸 第四十二章

作者 : 夏鸦

“师尊,这位是安王殷倣,这位是小靖王殷玉宁。二位王爷,这是我们天剑门掌门,紫霞仙子绪秀姿。”

赵启介绍完后,乖觉地站回师尊身后。

绪秀姿皱眉看着二人,他们身上皆无龙气,又无灵根,亦非被夺舍,怎么看都是两名凡人。赵启说他们能驱使鬼修妖修和邪物,肯定不会是普通人那么简单,而且李赫渊还屡次袭击殷倣。

她深知李赫渊此人,没有八成把握的事是不会轻易动手。殷倣能从李赫渊手中逃月兑,这的确值得深思。

她默不作声地打量二人,殷玉宁也在打量她,二人同时皱起眉头。

殷倣不禁失声轻笑,三人齐齐看向他,场面有点……滑稽。

殷玉宁轻声询问:“王叔?”

殷倣摆摆手示意无事,他怎能说二人互相打量的那片刻,绪秀姿冷着脸的样子有点像女版的殷玉宁。他想像了一下殷玉宁换上女装的样子,忍不住失笑,神使鬼差地记起在北郡山洞中帮殷玉宁换衣服的情景,少年那雪白的身体真是……只是一想就全身发热,殷倣尴尬地咳嗽一声。

“我们进去再说,来者是客,二位仙长请进。”

绪秀姿保持皱眉的表情跟着他们进去,一眼看见摆在桌上的地图,心中冒出一点疑惑很快又揭过,她不管凡人的事。

“请坐。”

殷倣请他们坐下后,小心地卷起地图,亲自动手摆上茶具。这时候是不可能招小厮前来伺候。

“不必了。”赵启瞧了师尊一眼,阻止殷倣倒茶,他们自筑基后就不再用凡间食物。

绪秀姿冷硬地说:“长话短说,安王,你如何能肯定李赫渊的目标是你?你可亲眼见过他?”

“在陵水县远远望过一眼,白纱蒙面,身着白衣,还有个叫囚影的手下和我近身搏斗,倒是记得那手下的样子。”

绪秀姿有些失望,她连首席弟子易荣城都派出去了,前日才传来消息,可惜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至今连李赫渊的影子都没模着。

她想了想,有一个人的相貌也是线索,便问道:“安王可会丹青?”虽然有法术可以看对方的记忆,她不用问也知道安王不可能答应。

殷倣颔首,“略通一二,请仙长稍后。”

他拿出笔墨宣纸,沾墨下笔轻描,没多时,一个人的轮廓跃然现出。

绪秀姿冷漠的面容突然激动起来。

“你确定这个人叫囚影?你确定没有看错?!”

赵启从来没见过师尊情绪波动如此巨大,他不禁担心地唤道:“师尊?”

绪秀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红光,殷玉宁面对着她,没有错过那一丝异样。他藏在袖中的手飞快画了个符印,按在殷倣背后。

由于神力慢慢复苏,殷玉宁的感官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以往的敏锐。从绪秀姿出现后,他就注意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杂乱的气,轻能扰人心神,重能使人疯癫失常,这对任何修行者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修真者讲究走‘正’道,这股乱气会引发入魔。

殷倣离她最近,要是她发狂,殷倣一个凡人可是抵挡不住即将飞升的修真者一击。他这个防御符至少能卸去第一下的攻击,让他有机会救人。

绪秀姿被赵启一叫,立刻清醒过来,刚才她差点失控了。殷玉宁有点意外她居然还能恢复神智,不过,她身上那股乱气似乎又强了小许。

绪秀姿警惕站抬头打量四周,没有阵法的痕迹。她越发不安。总觉得也许这正是李赫渊的陷阱,故意引她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她把灵识放开方圆百里。

绪秀姿的动作和神态都很古怪,殷倣眼中露出疑问,殷玉宁传音给他:心魔太盛。

赵启也看出师尊的样子实在不太对劲,忙道:“师尊,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灵光一闪,莫非是安王画的那张画?

就这会儿功夫,绪秀姿已经冲门外,她捏诀抵住眉心,凝神用灵识搜索四周,还真叫她找出一点异常。

她沉声问背后追出来的三人:“安王府中除了盛元宫的人,还有谁是修真者?”

殷倣回答:“无。”

绪秀姿猛然凌空而起,抽出双月宝剑向西北飞去。

“师尊!”赵启也急急放出临时取来充数的青锋剑驾剑追去。

殷倣和殷玉宁相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同样的意外。

殷倣生恐他也会跟去,拉住殷玉宁的手说:“这是修真者之间的事,我们不可插手。不到必要时候,不能暴露实力。”

殷玉宁点头。他之前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个世界比他认知中还要复杂,人界修真界天界的关系如蛛网般把整个世界牢牢缠住。他对这个世界知道的太少,有种无处施力的茫然。

殷倣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我对修真界略知一二,你想听的话,找个时间我再细细告诉你。”

“嗯。”

“阿宁,刚才我说有另一方法,你相信王叔吗?”

殷玉宁毫不犹豫地答:“信。”

殷倣胸有成竹地说:“那就等一等,到时不必你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乱起来。”

绪秀姿追着灵识发现一股类似魔修的气息,那人反应很快,百里外就察觉到她。她早有准备,在散开灵识搜索时只要碰到异物就附上一丝气息,无论那人怎么逃也逃不出她的灵识范围。

只可怜了跟她身后担心师尊出事的赵启,飞剑还没来得及炼化,无法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跟出临平郊外没多远的地方就失去师尊行踪。他又不敢冒然用传音,万一师尊正与人缠斗,分心可会酿成大错。

赵启正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时,北边突然有霞光闪过,照亮了一片山峦。

师尊!

他驾飞剑赶去,却见师尊一手持剑插在地上,一手持剑横在胸前,嘴角竟然渗出血丝。

赵启立刻要冲过去,绪秀姿甩出一道阴柔的气劲把他震出百尺之外。

赵启捂胸苦笑,渡劫期的修真者和他这种刚刚进融合期的修真者差别巨大,师尊轻描淡写一挥就震得他气血翻涌,赶快掏出一颗丹药服下。

“……师尊!”结果一出声,胸口就痛得不行,赵启不得不坐下运气疏通被震乱的灵脉。

绪秀姿恍若未闻,泛着诡异红光的双眼盯着不远处的黑衣人。

她失控地喝道:“让我看你的脸……为什么要挡住,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来了么?!”

黑衣人不予理会,绪秀姿抽起剑又冲过去。

漫天剑气碰撞画出色彩绚丽的夜空,二人配合无间,一挡一撤一削一带如飞花乱舞,二人的招式似是相辅相成,谁也伤不了谁。

黑衣人露出的眼中闪着疑惑的光彩,似乎很久以前,他也做过同样的事……也是一个女子……

他脑中突然生出一股剧痛,手上的剑招弛缓了半分,绪秀姿揪住空隙,左右手袭上下空门,同时向反方向一拉一转,黑衣人躲避不及,身上立刻开了两道口子,一股臭血从伤口中慢慢渗出。

绪秀姿没有停下来,反手握剑欺近身,脚踢下盘,手肘贴着剑身横划。

他们的剑术都是源自同门,对敌经验又不相上下,只能靠出其不意取胜。这套近身剑术是绪秀姿自创的,以灵气覆身防御,专门对付贴身战,还没有完善,但是足够让黑衣人忙乱一下,她想要的不过是那一刹那的空当。

绪秀姿用剑气划开黑衣人的蒙面,黑色的布条飘落在尘土中,露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师兄?!”

她愣愣地注视那张熟悉的面孔上露出陌生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她亲眼看见师兄义无反顾地冲进阵法中再也没有出来,大家都说师兄牺牲了自己性命才破解了阵法,连尸体都没留下,她亲手为师兄筑了一个衣冠冢。

师兄还活着,那她这五百年来不曾忘记拜祭的衣冠冢算是什么?!

既然师兄还活着,那师尊是不是也活着,袭击安王的那人真的是师尊?!!

绪秀姿跄踉倒退一步,心神大乱,竟然完全忘了防备,前面空门大开。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向前一伸,如灵蛇吐信般插进她左肋又灵活地抽出。

一股血箭喷出来,热暖的血溅了他半侧身子,有几滴沾在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

绪秀姿捂住伤口无力跪下,若是平时她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惜此时心魔占上风,她只觉得整个天地都遗弃了她,师尊的背叛,师兄的背叛,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得坚持着,撑起整个天剑门,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天剑门的存亡。

她花了五百年的时间苦心修炼是为了什么?

“师尊快躲开!”

赵启看着情势立变,本来稳操胜券的师尊突然一下毫无还手之力,还坐在地上等人砍脖子。他情急之下不顾自身有伤,全力扔出青锋剑,撞开黑衣人正要割断师尊脖子的长剑。

可怜那柄尚未炼化的剑,经不住黑衣人的剑气,只被赵启用了一天就断成两截废铁。

断剑发出的悲鸣惊醒了绪秀姿,她此时心魔正盛,受不得半分刺激,双眼已经变得血般艳红。

“张钰,你这个叛徒,本掌门今夜要把你就地正法,以慰天剑门千名弟子的英灵!”

她持剑冲过,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似感觉不到痛楚,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黑衣人听见‘张钰’这个名字,脑中似有什么马上要冲出来。又听见这女子口口声声地大叫叛徒,他眼中露出一抹明显的挣扎。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应该是这样的……叛徒……李、李……

他手中的剑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黑衣人突然抱住脑袋猛摇,绪秀姿毫不迟疑地趁机把双剑插入他胸口。

二人的姿态固定在这一刻,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的身体向下滑落,沾满黑色臭血的双月宝剑在月色下泛过一抹异彩。

黑衣人无神的眼睛瞪着夜空中一弯玄月,他喃喃地说:“……紫……不……哭……”

与此同时,秘密洞府中的李赫渊按住胸口,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膛里游走。

他紧紧夹住眉心,感觉到控制着无影的那根精神链锁在动摇。

不行,不能让无影月兑离控制,他没时间再去炼制一具修真者傀儡。

李赫渊忍痛画了一个阵法,强行把无影召唤回身边,为此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身体里的东西到处乱爬,从他的脖子马上脸颊,兜了个圈又爬下去。

他掏出小瓷瓶,把里面所有的金色气息都吸干净了,像个死人般躺在石床上半晌才恢复过来。

无影身上的黑血像胶般凝固了,臭气溢满整个洞府,李赫渊毫不在意地踢踢无影,懒得处理他的伤口,把人直接扔回尸水池。

赵启手忙脚乱地扶起绪秀姿,她双眼还是一片猩红,呆滞地注视着张钰消失的位置。

“师尊,我们马上回山门,长老知道怎么救你的,不用担心。”

这话不知是安慰绪秀姿还是安慰他自己居多,师尊竟然被心魔入侵心神,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没想到,师尊突然发难,反手一剑压在他脖子上,鲜血沿着剑刃一滴一滴往下流。

赵启吞咽了一下,对着绪秀姿的诡异红眼颤声说:“师尊,是我啊,是赵启,您的二弟子。”

“赵启?”

入魔的女人歪头做出想想的样子,突然翘起嘴角一笑。

“叛徒!你们都是叛徒!!”

赵启大骇,一个翻身狼狈地躲开她的剑,传音大叫大师兄,师尊入魔了!快来救我!!

同一个夜晚,远在沛京的皇宫也同样高潮迭起惊险万分,当然,那只是针对一小部分人而言。

一名宫女趁着夜色匆匆跑进旋雯殿。

德妃正在很认真地反复梳自己亮丽的发丝,她这头乌丝不见一根白发,以前盛帝最喜欢撩起她的发丝,看着发丝从指缝间滑走,总是夸她的秀发如云。虽然现在盛帝已经很少来她宫中,她还是保持着每天睡前梳一百下的养发习惯。

“娘娘!”夏荷跑得急,差点被门槛绊倒,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掩上门,拍着胸口直喘气,脸色雪白。

德妃瞥了一眼自己的心月复宫女,继续数够一百下,放下梳子,曼声说道:“你这没个形的样子万一叫人瞧见了,还当本宫宫中没教养嬷嬷管教呢。”

夏荷急忙跪下请她恕罪。

“行了行了,本宫身边就数你最稳重,怎么今晚急成这样。我让你去打听的事可问出来了?”

德妃见皇上许久不进自己宫中,不知是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便要夏荷去敬事房打听。若是个能用的就拉拢,若是个不知好歹的可别怪她没提个醒。夏荷也不是第一次去办,怎么就这见了鬼的样子跑回来。

夏荷语声颤抖地说:“回娘娘,您可知道奴婢方才碰上了谁?是皇上啊!”

德妃眼中一亮,“皇上?他去了哪一宫?”

“是淮静宫。”

德妃一听,立刻泄了气。谁不知道小靖王得宠,皇上三天两头往淮静宫跑,生怕谁虐待了他的好侄子。经过景嬅殿那一出,后宫谁敢轻撄其锋。

夏荷焦急地说:“前阵子还好生冷落了小靖王,听闻皇上都是半夜去淮静宫,娘娘,只怕皇上和小靖王有……”

德妃轻蹙柳眉,“有什么?”

她凑近德妃耳边说了两个字。

德妃美目瞪得滚圆,一拍梳妆台,“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夏荷马上跪下,颤颤惊惊答道:“是……是淮静宫的小枣子。”

德妃厉声质问:“这小枣子是何人?他和你说了什么,你都老实说来。”

“他是淮静宫的小太监,专门负责收送衣物去浣衣局。他说每次皇上都是半夜来的,天不亮就离开,每次都有一些衣物要洗。”

小枣子说的不止这些,夏荷不敢说出来。宫人闲来无事最喜欢嚼舌根,十句里有九句是捕风捉影,她也不是全信的。只能挑些能听地说,至于有几分真,她只是负责传话。

德妃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有这么个‘证人’,细想平日那些蛛丝马迹,竟然觉得似乎真是这么回事!最大的证明就是小靖王进宫后,皇上没有点过一次绿头牌,也从不留宿后宫,就是去御花园也多半带着小靖王,叫那些想借机接近皇上的妃嫔们无处着手。

但是这件事要真说出来,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这可是皇室丑闻,谁敢捅出来?就算捅出来,对谁也没好处。

德妃思绪急转,已经有了主意。

她让夏荷靠近,低声道:“你盯着皇上看他是不是每晚都去淮静宫。若是,在浣衣局准能找到证据。”

夏荷吃惊地阖不拢嘴,跟踪皇上可不是好玩的,要被发现了她必死无疑。但是不做,她知道那么多事,娘娘也不会放过她的。

德妃看出她的迟疑和害怕,生怕她不全心办事,谆谆诱导道:“若是办好了,本宫叫你一家月兑了奴籍,外加一个庄子,等你二十五岁出宫便能和家人团圆。”

夏荷原就是许家的家生子,今年刚过二十四岁,就是出宫,卖身契还在许家,她仍旧是许家的家奴。德妃这个许诺才是真真正正让她动心,

“是,娘娘。”她一横心,咬牙应下。

德妃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或许当年嫁给盛帝时她曾经梦想过爱情,从她算计得来了庶长子后,她就知道他们夫妻情份到头,剩下的只是交易关系。只要娘家不倒,她在盛帝面前就能站得直腰;同样的,盛帝给她的宠爱能延续娘家的风光。

美貌曾是她的武器,可惜她再美也敌不过岁月无情。每五年一选的秀女哪个不是年轻貌美,她能比得过这些新人吗?

儿子曾是她的资本,她能生,别人也能生。若不是皇后担心皇上有太多孩子和她儿子抢王位,皇上何止现在这三儿二女。

她一直忍着皇后和她那笨蛋儿子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自己手中筹码不够,不足以和皇后撕破脸争一争。

现在她手上有了一张更好的皇牌。

只要她用得好,皇位和太后之位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先前坑了周氏的儿子去朱安,总算给妹妹报了仇,现在又握住了皇上的把柄,老天爷真是对她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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