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华灯初上,一辆马车驶出睿亲王府,飘飞的车帘一张精致的小脸隐约可见。
“哥哥要带谨儿去景湖楼吗?”
纳兰明月含笑摇头,“去品茗轩。”
“品茗轩?”宓幽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可是谨儿想吃景湖楼的……”
“放心吧!”纳兰明月揉揉她的头,“小馋猫!”
宓幽不再多言,颔垂下眼帘,安静的听着不绝于耳的轱辘声,眼皮突突跳了几下。
一股…不详的预感……
品茗轩是盛京最负盛名的茶楼,装潢致,别具一格,茶叶的品种也极其罕见,比如雪山之巅耐寒的雪岭毛尖,冰川之下的复叶紫草。总之一句话,就是烧钱地儿!
对于宓幽这样的享乐一族,到像品茗轩这样高档的地方坐一坐,尝尝稀罕的茶叶还是很乐意为之的。但前提是……
“哥哥,这位大哥哥为什么在这里?”宓幽瞪着白谷雨,一句大哥哥叫的她咬牙切齿,偏偏,还得保持单纯无邪的笑容。
当纳兰明月带着宓幽敲开品茗轩二层一名为“揽月”的高档间之时,宓幽脸一黑,一瞬便恢复如常。
间内只坐了两个人,肤黑牙白的莫急景以及宛若神祗的……白谷雨。
“世子大哥可算来了!”一见纳兰明月,莫急景就笑道:“我和白小道长可恭候多时了!”
白谷雨拄着下巴,笑的意味深长,“谨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纳兰明月拉着宓幽在剩下的两个座位上坐下,一听白谷雨如是说,反问道:“白小道长何时见过谨儿?”
“谷雨有幸得长公主殿下邀请到飞香苑教习作画,今天上午碰巧目睹谨公主殿下神威!”
纳兰明月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宓幽脸色微变,趁着白谷雨和莫急景不注意,恶狠狠的瞪了白谷雨一眼。
白谷雨一愣,笑容浓郁了几分,张口正想说话,宓幽一咬牙,抢白道:“哥哥,谨儿饿了!”
那音调之高,语气之急切让纳兰明月一愣,他好笑的看了宓幽一眼,回头低声道:“青叶……”
“知道了,世子,”间外的青叶应声道:“景湖楼的小二早就送来了,奴才看着有些凉了,让这里的小二拿回去热一热,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听到了?”纳兰明月揉揉宓幽的头,柔声道:“再忍一会儿!”
宓幽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颇为郁闷的看着纳兰明月蹂躏自己头的手掌,似乎纳兰明月特别喜欢这个动作,动不动就摧残她的头,搞的她头经常处于凌乱状态。
“世子大哥,今天没用过晚膳吗?”莫急景不解道:“谨儿怎么这会就饿了?”
“……出门时,刚用过……”
“那……”
“……许是谨公主殿下在长身体吧……”白谷雨含着笑,唇形微动,吐出几个字。
是不是,小幽儿……
宓幽再度黑了脸,深吸一口气看向别处。正好青叶领着小厮进来,手中的托盘中香气扑鼻。
一盘百合酥,一盘龙井虾仁,一盘牛乳菱粉香糕,一碟杨枝甘露,一碟木樨香露。
都是宓幽之前说过爱吃的菜色。
“都是谨儿爱吃的呢!”宓幽假意关注菜色,避开白谷雨的目光,“哥哥,是从景湖楼送过来的吗?”
“你说呢?”纳兰明月反问着,再度揉了揉她的头。『**言*情**』白谷雨在一旁凉凉道:“世子殿下和谨公主殿下兄妹情深,谷雨真是羡慕不已!”
“白小道长说笑了!”
之后的时间,品茶的品茶,吃糕点的吃糕点,谈天说地的谈天说地,当然,大部分时间是白谷雨和莫急景说,纳兰明月听,宓幽专心吃,不过气氛融洽愉悦,除了……宓幽与白谷雨偶尔交汇的透着浓浓火药味的目光。
一阵和缓的敲门声打断几人的交谈,青叶打开门,是一名劲装男子,高大威猛,衣襟上绣着阮家军军徽。
“阿和?”莫急景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陪老师去秦州军营巡查了吗?”
来人时赵志和,阮维的另一个学生。
赵志和挠着脑袋嘿嘿直笑,那憨厚的模样跟他威猛的气质浑然不搭,“刚从秦州回来,老师的旧友邀请老师到这里小聚,我送老师过来,听说老大和明月世子在这里,老师托我过来请二位过去小聚片刻!”
“世子大哥和我?”
莫急景有些尴尬的望了望白谷雨,赵志和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另外二人,一脸不解的望着莫急景。
莫急景无奈,“这位是白谷雨白小道长,而这位,是谨公主殿下!”
赵志和哦了好几声,终于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着急的看着莫急景。
白谷雨轻笑一声,“赵公子不必在意,谷雨在场亦是巧合,世子殿下与莫公子同去便可,谷雨在此也好照料着公主殿下!”
“这……”
“世子殿下不必在意,”见纳兰明月还有些犹豫,白谷雨补充道:“对于照料谨公主殿下,谷雨也乐在其中!”语罢,白谷雨扫了“专注吃点心”的宓幽一眼,黑眸再度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笑意。
宓幽拿点心的动作一僵,咬咬牙,扯着纳兰明月的衣袖,撒娇道:“哥哥要去哪里,带谨儿一起去,好不好,谨儿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谨儿乖,这位大哥哥会在这里陪你的!”
“可是……”
“谨儿听话,”莫急景也劝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急景哥哥……”
“好了,谨儿,”纳兰明月无奈的捏捏宓幽的脸蛋,“不能让阮老将军久等,哥哥一会儿就回来,这段时间要听这位大哥哥的话,明白吗?”说着,不等宓幽有所反应,含着歉意对白谷雨道:“那就有劳白小道长了!”
白谷雨微笑颔,纳兰明月二人这才放心的跟着赵志和走了出去,宓幽不甘心的唤了一声,被莫急景一句“听话”挡了回来。
听多了“听话”“乖”之类的哄小孩儿话,她突然觉得,假扮失忆弱智的纳兰谨简直是一个错误!
但事已至此,还是得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间内只剩下宓幽与白谷雨二人。
宓幽这时候却冷静了下来。
一直以来,每次遇到白谷雨,宓幽都觉得心头盘踞着一股无名邪火,心绪烦躁不已,而这股烦躁常常连宓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虽说是转生,但她的记忆从未消失,所以说,她等于是一个活了成千上万,不,上十万,的人,但是,堪称为“古董”的自己为什么会被一名不过二十载的区区凡人撩动的心绪不平?她想不通,也懒得想!但是她知道,透过白谷雨,她看到了谁?
样貌有异,性格也天壤之别,但宓幽却莫名的觉得相像!
也许,是接受不了从能够随时温和的与女子调笑的白谷雨身上感受到孤高如流云的他吧!
这么一想,宓幽反倒冷静了下来,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把白谷雨晾在了一边。
白谷雨无声的挑眉。擅长察言观色的他自然也注意到对面人儿的变化,她之前的慌乱甚至不安,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唯一确定的是,她明明看着自己,却又仿佛不是看自己,似乎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莫名的……有些不爽呢!
“谨公主殿下神色不愉,可是谷雨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殿下?”
宓幽淡淡的扫他一眼,“白小道长多虑了!”
“白小道长?”白谷雨再度挑眉,“刚刚公主不是还唤我大哥哥的吗?怎么一转眼就换了称呼了?”
“白小……”
“不知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谨公主殿下,还是……小幽儿?”
说话被打断,宓幽不爽,眉头青筋跳了一下,“白小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本公主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麽?”
白谷雨猛地起身,身子前倾凑在宓幽面前,望着那张骤然放大的俊脸,宓幽呆滞了一秒,本能的扬手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清脆,响亮,甚至有些悦耳的巴掌声。
白谷雨愣了,宓幽盯着自己的手掌傻了。
两人同时站起身,不同的是,一个后退一个前进,而最终,宓幽被白谷雨按在了墙上。
宓幽黑了脸,“滚开!”
白谷雨双手一左一右的的钳制着宓幽的双生,白皙的左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清晰可见,看得出下手人力道之重。他一言不的望着宓幽,眼眸中流动着诡谲的光芒,幽暗却也晦涩不明。
宓幽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忽的,白谷雨咧嘴一笑。不同于以往飞花吹雪般的风华绝代,也不同于满肚子坏水时的邪魅,这抹笑容,明媚的似七月艳阳。
“若说这世间敢给我耳光的女子,恐怕只有小幽儿一人了,你说是不是,小幽儿?”
哈?
宓幽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莫非是自己这一巴掌下手太重,把人给打傻了?
“小幽儿这是什么眼神?”白谷雨笑容微滞,继而又肆意起来,“这会子怎么不装傻充愣了?”
宓幽也不再打太极,大方的承认了,反问道:“你这会子怎么明知故问了?”
“……谷雨只是觉得,如果小幽儿喜欢演戏,谷雨不介意奉陪到底!”
“……那再让我打一巴掌!”
白谷雨双手的力道加重几分,“小幽儿似乎喜欢给人家耳光?”
“你错了,我只喜欢赏给犯贱的耳光!”
“……你说,谁犯贱?”
“挨了耳光还能笑成这样,不是你犯贱还能是谁?”
白谷雨气结,“你……”
“滚开!”宓幽冷冷打断他,威胁道:“我不说第三遍!”
白谷雨黑眸微眯,笑的暧昧不明,凑到宓幽耳边,压低的声音却满是挑衅与戏谑,“如果我说……不呢?”
耳鬓厮磨的温热气息让宓幽耳根一阵酥麻,她皱着眉头往反方向歪了歪脑袋然后偏过头,不想,白谷雨却在宓幽有所动作之时也转过头来,宓幽这么一动,嘴唇不偏不倚的从白谷雨唇瓣上擦过。
两人都愣住了……
时间暂时定格……。
然后,宓幽炸毛了。
抬腿,踹,目标是某人的裤裆!
为了躲避“奇袭”,白谷雨只得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还没站定,一柄长剑当空而下,宓幽铁青着脸,不由分说便朝他挥来,杀气纵横。
“上古神剑龙渊!小幽儿真是让谷雨大开眼界呀!”
白谷雨一边惊讶于宓幽手中那柄泛着幽蓝冷光的长剑,一边躲避的她的攻击,不,不是躲避,倒像是戏弄。不算宽敞的间内,一个气势汹汹步步紧逼,一个含笑躲避游刃有余。
很明显,那抹笑容再次刺激到了宓幽,她神色一凛,手臂暗暗力,重重劈了过去……
“回去吧,等那边散了再来叫我,今晚不醉不归!”
间外传来莫急景的说话,宓幽挥剑的动作一顿,在推门声响起的同时,收剑、扯着某人衣襟,然后……往后一倒。
纳兰明月和莫急景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超凡月兑俗圣洁的白小道长“粗鲁”的将自家的宝贝妹妹按在身下,“宝贝妹妹”偏过头,泪眼朦胧。
“哥哥,急景哥哥,”宓幽委屈的哭喊道:“这位大哥哥欺负我!”
逗弄宓幽的愉悦之情还没有升起,这神一样的逆转便让白谷雨彻底shock了,趁他呆滞着,宓幽猛地推开他,爬起来扑进纳兰明月怀里,哭的梨花带泪。
纳兰明月彻彻底底黑了脸,语气不善,“白小道长,可否解释一下?”
白谷雨此刻也回过神来,急切辩解或者落荒而逃都不是他所为,他优的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噙着一贯拈花般的笑,道:“世子殿下想让谷雨解释什么,情之所至而已!”
“情情情…情之所至!”莫急景心底的愤怒还没酝酿好便被白谷雨这句“情之所至”惊的瞠目结舌,“什…什么意思,白小道长是说…是说……”
“既然二位都看见了,谷雨也断然不会再隐瞒,”白谷雨摇着扇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宓幽突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其实,谷雨倾心谨公主殿下已久,许久未曾相见甚是思念,今日一见便……既然今日犯下这孟浪之事,那谷雨定当负起责任,明日谷雨便回白灵山向师尊禀报,不日即会到亲王府提亲,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哐当!
似乎有一把大锤敲在脑袋上,宓幽傻眼了!
“当真?”莫急景高兴了,“纳兰谨”能够嫁给四国无数女子倾慕不已的白灵圣子,是几世休来的福气呀,总比嫁给太子强吧!
“急景哥哥,谨儿不要嫁给他,谨儿不要!”宓幽急了,咬牙切齿的瞪了白谷雨一眼,“谨儿与他没有luo裎相见,他…他只是…只是……”
“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白小道长愿意负责,但明月依旧要禀明父王再作打算的!”纳兰明月脸色缓和了几分,仔细查看了宓幽的衣衫,确定一丝不乱之后,暗暗呼了一口气,但语气依旧僵硬,“今日之事希望白小道长暂且不要声张,不但对谨儿不好,也影响白小道长声誉!”
“这是自然!”望着宓幽气的白的小脸,白谷雨心情大好,唯恐天下不乱的补充道:“世子回去问过王爷之后,劳烦给白谷雨带个消息,谷雨好计划何时出返回白灵山禀明师尊!”
纳兰明月点点头。
宓幽凌乱了,这是什么哥哥,自己的妹妹被登徒子非礼了,难得不是应该将登徒子暴打一顿吗?怎么一个两个弄得好似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得,使绊子反倒绊倒了自己!
告别幸灾乐祸的白谷雨以及暗自欣喜的莫急景,宓幽郁闷不已的跟着纳兰明月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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