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画作交给侍书的小厮,宓幽就借口散步离开了漪澜水榭,也不管众人是以什么心情看待刚刚的一幕,宓幽只知道自己走出水榭很远,那边还是一片静寂。
烟波湖周围有一片树林,此时开春,三月的阳光不烈却带着丝丝暖意,光秃秃的枝桠上已窜出少许女敕绿色的芽,玉雪可爱,宓幽在树林中漫无目的的走着,感受着树枝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环绕在周身的是盎然的生命的气息,再想起刚才纳兰晴羞愤而走的模样,心情大好。
突然,一股淡淡的涩香窜入宓幽鼻翼之中,她轻轻嗅了嗅,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香味是……
追寻着时有时无的香气,宓幽穿过树林,刚绕过一座小山丘,一片素白闯入眼帘。
那是一片小雏菊花田,不过阳春三月,就已经悄然盛放,素雅的白与清新的黄交相辉映,在三月暖阳的照射之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四周氤氲着小雏菊独有的涩香,带着令人迷醉的蛊惑的气息。
微微弯下腰,伸手抚过玉雪可爱的柔软的小雏菊花朵,掌心传来微弱的凉意,她的动作停顿下来,宓幽的双眸变了,那双璀璨似琉璃的蓝绿异色瞳中,水光潋滟,她咬着唇,似乎在竭力隐忍着。
蓦地,她手掌一紧,将一朵小雏菊握在手心,良久,才缓缓松开,失去生命力的花朵干瘪的掉在了地上,宓幽低着头,望着手掌中淡绿色的水迹,半眯起眼,眸光刹那间幽暗冰冷。
狂风肆起,凌厉的风刃切断小雏菊的根茎,飞散在风中的小雏菊一株株化为灰烬,狂风盘旋着直冲天际,从花田中央绵延开来,很快,一片小雏菊化作灰暗的尘土,抖落在风中。
狂风骤歇,尘埃落定。
宓幽一眨眼,一滴珍珠一般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没入土地之中,她的眼眸已然变成了琥珀色,她转过身,缓步走入树林之中。
在她身后,吸收了眼泪的那部分土壤之中,土壤窜出一寸新芽,刹那间便疯长成绿意盎然的一株,顶端盛开着一朵纯黑色的出小雏菊,妖艳却诡异……
刚走到树林中央,就看见阮思盈风风火火的冲过来,身后跟着步履匆匆的纳兰明月和青叶以及……白谷雨。
一见到宓幽,阮思盈赶忙拉住她,急切道:“小谨,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水榭那边就看……”
阮思盈的话截然而至,她半张着嘴,眼睁睁的看着宓幽软软的倒在了她身上……
“小谨!”
“谨儿!”
“小郡主!”
宓幽是惊醒的,在阮思盈、玉无瑕、纳兰明月和白谷雨以及叶月唯几人的注目之下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呼吸急促,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小谨,你怎么了?”
听见声音的宓幽抬起头茫然的环视了一眼,夕阳的余晖投射在她脸色,看不清表情,不知看见了什么,宓幽突然惊恐的后退,如受惊的小兽一般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身体微微颤抖着。
“小谨,小谨,”几人慌了,玉无瑕的声音更是带了几分哭腔,“小谨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们呀!”
“小谨,你别害怕,”阮思盈眼眶也红了,“是我们!”
闻言,宓幽缓缓抬起头,盯了阮思盈许久,双目突然盈满眼泪,喃喃道:“昭宁,是你……”
“什么昭宁?小谨,你看清楚,我是阮思盈,你的阮姐姐!”
“阮姐姐?”宓幽歪着脑袋,目光迷离,自言自语着,那语气中哀伤肆意,“对啊,是阮姐姐,昭宁已经已经不再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小谨……”
“谨儿,别哭,”纳兰明月站起来,半眯着眼,一脸的慌乱与自责,“哥哥在这儿呢!”
说着,朝宓幽缓缓伸出手,想像以往那样抚模她的头发,不想,宓幽却又后退了几下,身子蜷缩的更紧,纳兰明月的动作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又缓缓垂下,低低叹了一口气。
连纳兰明月都败阵而归了,白谷雨坐不住了,他走到床榻边,低声道:“德善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谷雨略懂医术,不如让谷雨为德善公主把把脉?”
“你是……”宓幽呆呆的盯着白谷雨看了好久,突然,眸子里寒光一闪,捏紧了身旁支撑床幔的雕花楠木棍,只听咔擦一声,木棍应声而断,众人只见一个人影从床上猛扑下来,反应过来时,宓幽就把白谷雨扑到在地板上,手持断木狠狠朝白谷雨面门刺去。
“谨儿/小谨不要——”
噗——
锐器没入血肉的声音,玉无瑕吓得闭上眼。
良久,正当玉无瑕以为白谷雨血溅当场的时候,却听得白谷雨呼了一口气,道:“德善公主这是要取谷雨的性命?”
玉无瑕这才敢睁开眼,虽然依旧是血溅当场,但却不似想象中那么严重,原来,白谷雨在宓幽用手掌挡住了尖锐的木棍,可是,木棍却刺穿他的手掌,正在往下一滴一滴的滴着血,滴在他明净的容颜之上。
玉无瑕脚步一动,正要上前,却听得白谷雨急切的一声,“别过来,她还没有清醒!”
玉无瑕的身形僵在了原地,她与阮思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齐齐看到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小谨对其他人只不过是不理不睬,为何偏偏对白谷雨下此重手,莫非…白谷雨对小谨做了什么?可是……小谨去树林的时候,白谷雨明明是在漪澜水榭的呀……
正想着,只听白谷雨“嘶”一声,原来,宓幽将木棍拔了出来,带出的鲜血散在她的脸上,她却面不改色,将木棍高高举起。
“不好,小谨又要……”
话音未落,宓幽已经重重的刺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叶月唯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宓幽的手,阻止了宓幽的动作。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宓幽转过头,看着叶月唯,许久,喃喃道:“你……”
“小…群主,”叶月唯深深的看着她,“冷静下来!”
宓幽缓缓地垂下了脑袋,身子一软,倒在了叶月唯怀里,叶月唯抱起她,小心翼翼的安顿在床上,盖好被褥,这才扭头看向白谷雨,“白小道长伤逝颇重,还是快点包扎比较好!”
白谷雨捂着伤口坐起来,低垂着眸子,语气晦涩不明,低声道:“果然是个狠心的丫头呀……”
玉无瑕忽然呕了一声,然后捂着嘴满是歉意道:“诸位,对不住,我见不得血,一见到就…呕……”
“呀!”阮思盈一惊,“无暇你早说呀,快快快,我带你出去透透气!”搭上玉无瑕的手臂,阮思盈才意识到玉无瑕早就害怕的浑身发软了,硬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赶忙扶着她走了出去。
白谷雨目送着二人,感叹道:“真是难为她了……”
“白小道长不去包扎?”纳兰明月关切道:“伤口……”
“也是,”白谷雨站起来,“那谷雨先告辞了!”说完,朝着叶月唯点点头便走了出去,由此以来,房间内只剩下纳兰明月、叶月唯和昏迷的宓幽。
纳兰明月突然叹口气,怅然道:“叶公子,这副身体里苏醒的,恐怕早就不是谨儿了吧!”
“世子何出此言?”
“叶公子不必再隐瞒,是明月心存妄念了!”纳兰明月自嘲一笑,“明月总想着,十多年前失去的妹妹如今回来的,哪怕天生痴傻,也要捧在手心里疼,弥补我父王与我这多年的愧疚,可试问,上天怎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失去的便是失去,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叶月唯沉默了,良久,道:“世子何时怀疑的?”
“从得知谨儿在书院惩治了大理寺卿之子与平南世子之后,明月就有些怀疑了,只不过心存侥幸一直不承认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宫宴落水那日苏醒的,便不是谨儿了吧!”
“……明月世子果然聪慧,”叶月唯也不再遮掩,“既然世子知道了,想必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理了吧!那世子在决定如何处理之前可否听叶某一言?”
“叶公子请讲。”
“请恕叶某直言,明月世子是否想过,若没有小姐,谨公主很可能在刚出生时便香消玉殒了,假若幸运存活,那以谨公主的能力,是否能够在之后的明枪暗箭之中保得平安?”望见纳兰明月面容上的犹豫,叶月唯接着道:“有了小姐的存在,不但谨公主的灵魂得以有一个栖息之地不至于魂飞魄散,在日常生活中,小姐至少能够护的谨公主身躯完好无损,试问世子,以世子或王爷的能力,能否保证谨公主周全?”
纳兰明月清冷的眸光暗淡下来,浑身竟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叶公子,你……说得很对……”
“那不知道世子打算如何处理?”
“处理麽……”纳兰明月淡淡一笑,忽然握紧了宓幽的手掌,语气却难掩倦色,“如何如理?无论如何,她也是我的妹妹,哪怕只有身体,我也想…只对她好……因为…她是谨儿…是我的妹妹…血浓于水的亲妹妹……这是不争的事实……”
纳兰明月低喃着,叶月唯无声的退了出去。
“叶公子,明月还有一事不解,”纳兰明月突然唤住他,问道:“谨…宓幽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说实话,叶某虽然跟随小姐多年,却也不清楚小姐的真实身份,但是,”说着,叶月唯冷意的神色和缓了几分,“世子只需要记着,小姐她本性纯善,有时虽然暴虐残忍,但实乃经历所致,若是世子如同小姐一般的经历,恐怕……”
“……敢问宓幽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
“叶某也不知道,但只能肯定一点,小姐所经历之事,远远不是世子所能想象到的!叶某告退!”
纳兰明月没有说话,却将宓幽的手握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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