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子,大吉。宜出嫁,祭典,祈神。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纷纷换上自己最漂亮崭新的衣服,准备好最丰盛的食物和糖果。才一大清早,大家就守候在街道的两头,满目期待的等待着。带着不仅仅是为了迎接新年,更因为这一天,是他们的皇帝大婚的日子。
天空是一种冬日特有的灰蓝,带着冰冻的气息。大家呼出气的热气变成白雾,模糊了视线。但即使如此,大家依旧在期待着,这种喜事是很少见的。有的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
绯流坐在银镜前,镜中人容颜如花,描绘了精致的妆容之后,更是娇妍美丽让人移不开视线。仿佛一呼一吸都带着淡淡的轻愁,惹人怜惜。如今的她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候,也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今天就是她成亲的日子。
凤冠霞披,琳琅珠翠。她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即将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她却一点都不高兴,一点都不。因为她心中的那个人,永远都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那个三年前为她折一枝梅花的清隽男人。
如今,又一年的梅花开到了极致,而她却要嫁给另外一个人。
她突然想起那天下午,当她满怀期待的将自己打扮的最漂亮的模样去迎接那个男人的时候,却听到那个男人在和她的父亲谈论她的婚事。那个时候她羞涩极了,心里却幸福的快要飘起来。然而。那个男人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打入地狱。
“三年前,我在看到令千金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有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潜质。”他还是像往常那么清淡的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迷惑。
“能得先生的青眼,是我家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只不过````陛下那边`````”父亲笑起来,眼睛之中却带着淡淡的忧虑。
“您放心好了,令千金乃名门之后,花容月貌,端庄气度,绝对是坐镇后宫的最佳人选。陛下会对她满意的。”那人轻描淡写的宽慰道。
而绯流却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一个不稳,撞到了一边的描梅白瓷胚。
“是谁?谁在哪里?”那人眼神一凌,如利剑一般,却在看见她的时候,转为幽幽秋水。那曾今是她为之着迷的眼神,可是现在,她确实感到了寒冷彻骨。
“绯流姑娘````”那人微微颔首。
“你要我```嫁给皇上?”她不敢置信的说,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却觉得自己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每一步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是的,你是最适合的人选。”那人说。绝对清白而历史悠久的书香门第,不会纠缠进任何一个外戚权臣的势力范围,但又不会显得寒酸撑不起场面。性格外柔内刚,端庄果断。是坐镇后宫的好人选,再加上经过这三年的悉心调(123言情)教,他觉得,再也没有把她放在皇上身边更让人放心的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喜欢我`````”绯流脸色苍白的像是失了色的花瓣,眼神悲伤颤抖的让人不忍目睹。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那人微微皱了皱眉,悄悄退后一步,像是要拉开距离一样:“从一开始,我选中你的那一刻,就是为了陛下。”
从此,整个世界开始崩裂。那些弹琴折梅,红袖研磨都是虚假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帝!!
怨恨,愤怒,不甘心,开始像恶魔一样的在内心滋长着。她早已经听说过那人和陛下之间的事情,人们都说,君臣之礼之情,那两个人表现的最为极致。可是,她现在却开始嫉妒了。为什么他放在心尖子上的永远都是燕帝,永远都不会是他!为什么```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她死死的抓住了袖中的那半截纸笺。那是几天前,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偷偷送来的,那人只和她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喜欢绝弦。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要慕容燕死!慕容燕一死,他不就是你的了````”
就像是被蛊惑一样,她接过拿人手中的纸笺,那纸笺上带着毒,致命的毒。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凄惨的笑,他聪明了一生,算计了一生,终究漏算了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渴望,那份渴望足以使她疯狂。
帷幕一层一层的拉开,绯流挺直了腰,在喜娘的戴琳之下穿过一道道的门。百鸟朝凤冠之上,盖着的薄透红色轻纱掩去她眼中泪光。一身大红的礼服长长的衣摆垂落在地毯上,如同凤凰死亡之前最后的业火。
“吉月令辰,帝装后冠。懋敬是承,永介景福
旨酒孔馨,加荐再芳。受天之福,万世其昌。”
她将手交给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燕帝接过她的手,眼神却冷得像冰一样。台下万众高呼千古传,他们看见人群之中,那个青衣蟒裘的男人欣慰而温和得笑,心里却只剩下同一种感受,愤怒而憋闷,像是谁粗鲁的将一块炭火塞进喉咙一样。
正在这时,突然人群之中窜出无数各式各样打扮的人,乐师,官员,舞者,祭司。他们手中都拿着最锋利的武器,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慕容燕!
“保护陛下!”下面乱成一团,宦官们纷纷护在燕帝身前,侍卫们以最迅速的速度在慕容燕前面结成守护阵,与刺客们战做一团。侍女们的尖叫躲藏,大臣们的慌乱推攘,百姓们的惊恐混乱。一切在慕容燕平静到冷酷的眼神之中,越发的像是一场闹剧。知道,他身边一个貌似守护他的宦官,突然转身,拂尘之中摊出一柄尖锐的锋刃,狠狠地刺向慕容燕的心脏。
慕容燕闪电般的出手,捏碎了袭击者的手腕,眼神森冷的像是一只被惹怒的野兽。慕容燕冷冷的瞥了绯流一眼,寒声道:“皇后,先跟他们去后面避一避,等到事情结束,典礼继续。”
绯流脸色苍白的看了他一眼,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纸笺。只要将纸笺里的毒粉撒过```只要撒过去,这个男人就一定会死```这样的话,绝弦就是她的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疯狂的快意和激动,这种亢奋和激动几乎让她有些站立不稳。这个时候,突然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微微一怔,耳边传来那个让她几乎流下眼泪的声音:“跟我来!”
她跟着他一路穿过人群,一切的喧嚣都渐渐淡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他。在那一瞬间,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神啊,请将时间永远的停在这一刻吧!
终于,他们停在了一无人的宫墙边。绝弦松开她的手,扶着宫墙低声咳嗽起来。自从上次从江南回来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很不好,而这一次,他拉着绯流几乎跑了两条街这么长的距离,他觉得自己再不喘口气就会被憋死了。
“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绯流痴痴的看着他,低声呢喃到。
绝弦背对着他,用袖中的帕子擦去嘴角咳出的血迹,转身,淡定的开口道:“娘娘您误会了。我只是带您先避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边基本上就可以解决了。那个时候,大典会继续下去。”
绯流笑起来,凄艳如同泣血的杜鹃:“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
“不,我很喜欢你。”绝弦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但是那无关爱情。”
“可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我从头到尾,爱的只有你一个人``````”绯流死死的扣住袖中的毒包,指甲刺破了毒包的外封。
绝弦皱了皱眉:“娘娘慎言。”
绯流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发丝凌乱,头上的凤冠珠翠早在奔跑的同时坠落了一地。再也没有一丝仪态的,像是一只绝望的艳鬼一样疯狂的大笑起来。紧接着,她突然出手,死死的掐住了绝弦的脖子,将他按在宫墙上,疯狂的颤抖这声音呢喃道:“我一直以为我会穿着这件红嫁衣嫁给你```”她痴痴的笑起来,眼神狂乱:“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会在一起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绝弦无力的挣扎着,倒不是他一个大男人挣月兑不开,跑了这么久,再加上他的身体素质,早就没有力气了。更重要的是,绯流这个时候简直就像是把一生所有的戾气全部凝聚在这一刻一样,那染着鲜红豆蔻的指甲几乎穿透了绝弦的动脉,血液顿时顺着他苍白的脖颈蜿蜒流下,染红了他的素衣,也染红了绯流的手。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景象已经开始变的斑斓而混乱。绯流指甲上的毒粉已经通过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景象,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苍篮的天空,第一次接过客人打赏的铜板的欣慰,第一次遇见被毁了脸的封萧蜷缩在路边时候的模样,第一次和仁帝秉烛夜谈,第一次接住那个因为饥饿而偷摘树上的生果子而一不小心掉下来的慕容燕````还有,第一次```在那个梅花园里遇到绯流````他的脑海中突然变得一片清明。
他挣扎着睁大眼睛看着早已经哭花了脸的绯流,颤抖着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露出最后一个笑容:“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
绯流呆呆的看着他,知道他得手无力的垂落,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而当慕容燕带着一群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绝弦安静的躺在绯流的怀里,一身素衣早已被鲜血浸成殷红。一身嫁衣的绯流痴痴的抱着他,唇边挂着虚幻而痴狂的笑容,像是得到了最至高无上的幸福。
那是慕容燕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的,最凄艳的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貌似`````绝弦渣掉了```好吧,摊手,他本身就是个渣~~~
于是,悲催的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