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亦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洞察风声的姚思欣发挥了她最大的能力,把股东大会上的事应该已经一字不漏的转述给周佳亦。
她知道自己是故意放水让顾明哲赢了,他也知道自己是站在那些帮助她的人的对立面。
他会为自己为她而放水高兴?还是会为自己站在救她的对立面而伤悲?
这些都不容易看出来,周佳亦只说自己感激他,感激他肯为了自己网开一面,也感激他还愿意为了帮助她而为难。
她不会去解释自己的罪名,其实这个罪名周佳亦一直都是否认的,现在她不会解释了,能说是默认下来了吗?
或者是放弃了垂死挣扎?
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疲惫的闭上眼睛,看着黑暗里模糊的东西眼睛也会不知不觉的就变得酸涩难忍,韩雅泽默默告诉自己或许这是绝望。
已经绝望的不再去徒劳无功的解释,即使是被污蔑,看着不相信自己的人也放弃了解释的本能。
要击破一个人的内心,或许就是这么简单。
很少主动见姚思欣,因为这个女人总是精明的有些麻烦,而且她的粗线条跟刁蛮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只是她的手指上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可是最有名的幕后团体,还原真相的柯南。”姚思欣说话时加上了不错的动作跟肢体语言,只不过有些夸张。
韩雅泽不为所动的看着她将所有夸张流畅的肢体动作演示完毕,才冷冷的开口:“你可以出去了。”
姚思欣咬了要下唇,不爽的推门出去,合着刚才她就是打了一串广告?
广告打的十分成功,韩雅泽打通电话的时候,对面那个甜美的女声就笑吟吟的充当着接线员的角色,尽职的问:“请问您找哪一位,哦,是我们经理啊,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把电话切过去。”
“您好”
韩雅泽额角深处一滴冷汗。
“我是社团的经理,请问您”
这明明就是刚才那个接线员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们社团的人都是穿梭在都市高层间的精英人士,长期待在社团听电话的情况十分少见,所以由我分饰两角,但是请放心,我们的工作效率跟质量都是”
“一百万,查闻歌的保密文件哪里来的。”
电话的那头呆滞了几秒,然后传来激昂亢奋的声音,“请放心,这对我们的团队来说是个充满动力的挑战,但是我们一定会勇往直前,把这个”
“有消息请马上告诉我,谢谢。”
“嘟嘟嘟嘟”
竟然切断了。
果然有钱人的耐心都是不大的啊!
在海城这样工商业都异常发达的地方,隐秘在暗处的秘密足可以养活一匹性格古怪行事怪癖的人。
比如说,私人侦探
穿着姜黄色风衣的女人将脖子上围绕的艳红色丝巾搭到左肩上,低着头走向了明泽三十八层高级办公楼的前台。
“请问您找那位?”
“你们的少董。”
前台妆容清丽的年轻小姐怔了一下,才拨通顶层的内线电话,“少董,您等的人已经来了。”
“请她进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稳重,死死缓缓的冷冽昭示着他并不热情的本性,但是扣上电话,他的唇角还是微微抿直,陷入了纠结忧郁的短暂失神中。
这位自称是侦探社高级成员的女人已经到这里来了不止一次,每次请她查的都是相同的不解之题,但是线索在蛛丝马迹的集结跟不停的变换中,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房门被礼貌的敲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人有着并不精致且平凡的面容,她将潮流前线的夸大墨镜摘下来,启唇:“韩先生,这次的线索并不准确,您是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实力?”
很礼貌的问话,但是并不见得客气,甚至在里面夹杂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恼怒。
“什么意思?”
“我们按照您提供的少量线索延伸找到了大量接近真相的线索,但是”她抬眼看着她,语气轻轻的,“但是都在中途被人截断了。”
韩雅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线索在中途竟然被截断了,是被谁截断的,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我们的行事非常小心,从理论上来说完全没有暴露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闻氏集团的那边并不知道是我们在偷偷的查他。”
韩雅泽坐在椅子上,手指敲了光滑的桌面几下,扬眉:“你是说,我这边故意阻碍了你们的进展?”
“那当然不可能。”女子马上果断的否决,并解释,“韩先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您焦急的等待着这件事情水落石出的真相,是不是被身边的人洞察了呢?”
“你是说,我身边的人在做手脚?”韩雅泽语气里多了严肃的味道。
若是说到身边的人,除了姚思欣知道这件事他暗暗在查,别的人几乎都不知道。
“姚小姐是我的同窗,她多次拜托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请不要怀疑她。”
女人说完,便站起身礼貌的道别离开,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全部的进展都了然于心,韩雅泽扣紧了骨节分明的双手,面色严肃的皱紧眉心。
所有的线索都在接近真相的时候被斩断,身边的人比他更快的先发现了,然后斩断了线索。
这个人不是姚思欣,是谁?
韩雅泽细细回想着所有身边的人,疑点却突然全部涌向了那个总是围绕在身边的女人身上。
他猛的睁开冥思的双眼:“难道是温婉?”
温婉跟所有的事情都能挂上钩,虽然表面上未曾更深入的参与,但是却丝丝缕缕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利益链接。
是温婉
韩家正宅里阳光充足,葡萄架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摇摇摆摆的飘落在地上,周佳亦坐在秋千架上,旁边的女仆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这位少爷在意的小姐。
她躬身想要将那片落在地上的叶片捡起来,却不想还不曾弯腰下去,就首先有一只肤色白皙的手将叶片捡起来。
“小阿姨”
女人长长的发丝慵懒的打着微微的圈,碎光从发间穿过,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周佳亦惊喜不已,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小阿姨又是谁?
“你怎么会来这里?”周佳亦有些惊讶,欣喜的站起身子,握住小阿姨还拿着叶片的双手,眼睛有着喜悦开心的笑意:“小阿姨是专程来看我的?”
“当然是来看你。”
郑秋格毫不掩饰这次来的目的:“我说的事情就快要实现了。”
周佳亦握着小阿姨的双手蓦地冷却下来,眼里跳跃的喜悦光芒也瞬间沉寂下去。
她还记得,还记得小阿姨曾经跟自己问过的那个问题,等有机会便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郑秋格回握着周佳亦的手,能轻易的感觉到她的迟疑跟犹豫不决。
“你喜欢他,想要一直留在这里?”
周佳亦沉默的垂下眼睛,近乎于默认的态度让郑秋格觉得五味杂陈,看向她的眼光也变的复杂起来。
“我不是一定要你跟我走,但是你觉得这样真的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吗?”郑秋格眼里带着敏锐的怜惜,“韩雅泽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你现在怀有他的孩子,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名分,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你?”
这话果然说的很犀利,周佳亦坚持的面容也有微微的动摇,但是又难以抉择般的想要把手抽回去。
“阿亦,我从小把你带大,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不想看你栽倒在这个地方,不管你能不能从这个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离开之后才能从这个复杂的距离月兑离出来,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全局会更容易做出正确的决定。”
“小阿姨我”
“阿亦,你是我的亲人我不勉强你,你好好想清楚。”
好好想清楚,的确是需要好好想清楚的事情,在韩雅泽出现前她不想擅自就做下决定。
小阿姨极力想要游说自己离开现在这个地方,是对的。
她本就是漂泊无依的人,现在虽然是有韩雅泽桎梏住自己,但是如果自己想要解月兑出这样的困境,跟着小阿姨离开的话会马上月兑离。
只是,她不想,也觉得舍不得。
手指放在自己的小月复上,那个小生命正在里面渐渐长大,等他呱呱坠地的时候,韩雅泽的第一个孩子就算降生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韩雅泽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自己,再怎么错怪自己,骨肉相连血亲间的惺惺相惜,还是没有办法斩断其中的联系的。
既然明知道自己是不舍的,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豪赌一把,就算失败了也不去怨恨后悔。
从韩家出来,袁盎然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出缺乏血色的苍白,让郑秋格觉得不舒服。
“最近都不要来韩家了。”
袁盎然的口气阴沉沉的,似乎对郑秋格屡次前来已经有些不耐烦。
“你答应的事情,怎么好就这么反悔?”郑秋格对他的阴沉并不畏惧,反而冷静的反击回去,“我答应留在你的身边,可没答应像鸟一样被囚在牢笼里。”
袁盎然不说话,脸色平静的微微侧脸看他一眼,稳重而沉默。
只是这一眼却让郑秋格平生生出了许多的不安,他是在担忧什么,或者说他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被袁盎然载回袁家,独自下车后目送着那辆宝蓝色的敞篷跑车驶离袁家的别墅,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这个男人沉默的依从着自己,少年时代的恩怨纠缠都被他现在阴骜持重的处理方式牢牢把握。
不好明确的说出来到底是恨还是不恨,就算起初对他的恨意还浓郁的不能释怀,现在重逢的这段时间里也渐渐有些萦绕心头的东西淡去了。
只是他们似乎永远都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袁盎然是黑道世家的少爷,而她比他要差的远的多,云泥之别让她的心绪也慢慢梳理清楚。
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跟周佳亦离开海城,再也不回想这段时间了偏离了原始轨道的生活。
能从袁盎然身边离开的路线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观察的差不多,用不了多久就会迎来离开这里的那个契机。
别过眼,郑秋格向着袁家的大门走去,现在需要将离开时携带的一些东西提前准备好。
将简略的物件装进容易携带的那只包包,郑秋格将包包的拉链拉好,然后放在床头隐秘的位置,推门而入的姚思欣眼光落在她收回的手上,瞬忽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反手将房门关上,姚思欣注视着郑秋格:“你想逃?”
“你还真是聪明。”郑秋格打趣的哼一声,反问,“怎么,你想替你表哥拦住我?”
“我表哥对你很好。”姚思欣毫不否认,神情认真:“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表哥,他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他之前做过的事对我并不好。”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停留在以前,人都是会变的,难道你看不出老我表哥从你来了之后变了很多吗?”
“他变不变又跟我什么关系?”
“你”姚思欣被这句话噎住,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是推门出去,“总之我不会帮你逃走的。”
郑秋格只是缓缓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轻笑,只要她不告诉袁盎然亲自阻止,不用她的帮助她应该也能离开。
只是在听见姚思欣说袁盎然自她来到韩家后变了很多,心里还是有些闷。
索性放弃手上的全部动作,郑秋格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床头那个男人顽固的放在自己床头上的相框,里面的男人还是少年时代的模样,带着棒球帽显得帅气阳光,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太任性妄为,总是按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知不觉就伤害了那么多的人。
而她,总是没有办法从那近乎于阴影的少年回忆里拔出脚来,所以留在他的身边也只是徒然的敷衍罢了。
真正能够留住她的,总不是囚禁跟束缚。
就算是韩雅泽跟周佳亦,那也是同样的道理。
朦胧的景致在梦里越渐迷蒙,模模糊糊的一片从眼前延伸开来。
一条线,一层雾,白色的浅纱像是一张网盖住黎明前的万物。
混沌的世界里伴随着微微动弹的长睫毛,羽翼般小心的微微掀开上眼脸,一切都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变得支离破碎。
梦里的那个世界彻底崩溃,垮塌的梦境后是惊喜的呼声。
“宫小姐醒过来了!”
“宫小姐醒了”
“天啊,快点通知少爷”
沉睡了许久的女人,试探的在刺眼的光中将眼睛慢慢睁大,茫然的看着围在病榻前的医生护士,还有那些脸上挂着惊喜的女仆。
自己醒过来了
周佳亦把手上的毛线跟钩针放在手边的沙发上,将面前那只小小的鞋子拿起来,在眼前端详了许久,才用钩针拨弄了几下编制在一起的那股线。
只是几个月而已,遗忘了的针法就不得不在去用心的回忆,温习。
韩雅泽在二楼的栏杆后静静的望着周佳亦的一举一动,眼里有宠溺而复杂的爱意。
她手指将彩色的毛线勾在尾指上,随着渐渐熟练的针法,线团被扯动着。
就在一个长针勾完的时候,圆圆的线团却咕噜一下从她身侧滚到了地上。
周佳亦看着地上不在动弹的毛线球,苦恼的皱皱眉毛。
如果这个时候又人能帮自己捡起来就好了,但是环顾四周,并没有闲着的人在无所事事的闲逛。
本来在韩家就不受待见,何必做点手工也要麻烦别人,会被人骂做矫揉造作的。
认命的叹口气,周佳亦弯腰,将手指张开在地上慢慢的细细模索。
“啊,模到了。”
周佳亦把毛线球捡起来,想要放在身侧,却在扭头的时候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他眉毛淡淡的皱起,不易察觉的疼惜从眼底薄薄的泄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