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来到这里。
出租车在厂门口停下,袁可遇先下了车,落入视线的是低调的厂房,平淡的办公楼,然而在这里创造的财富却绝不逊色于高楼大厦,它的主人是位女性。
不管传言是怎样,接触到的段玉芳又是怎样,袁可遇只知道一件事,能够成功创立此番景象的段玉芳绝对不是普通人。芸芸众生,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她能够做到,绝对跟她个人能力分不开。
已经到了门口,齐文浩不再犹豫,他握住袁可遇的手,“我们进去。”
来之前他考虑过种种,不愉快的会面是否会让袁可遇退缩;他和母亲的争执可能会影响到母亲对袁可遇的观感-迁怒是人之常情;……然而这是他生命中的大事,她既然来了,他还是想她能够参与,正如同他也想进入她的生命,而不是旁观。
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吧。他对自己说。
大门保安认出他,大门缓缓打开,齐文浩和袁可遇手拉手走过这段路。
原先约好的律师、会计师临时有事来不了,袁可遇没有跟齐文浩讨论他们是否真的有事。虽然他们不来了,但齐文浩还是决定来这一趟,那她就陪他来,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段玉芳的秘书灵巧地把他俩带到一间小会客室,“董事长现在车间,可能还要半小时,她让您稍等。”她认出了袁可遇,善意地笑了笑,却没称呼,估计是在心里衡量袁可遇和齐文浩的关系。
也就是半个小时前,齐文浩跟段玉芳通了电话约了见面,随即他先后接到律师和会计师的电话。这种速度让齐文浩心里沉甸甸的,他拿起桌上的瓶装水,打开喝了口,清凉的水缓缓流下,让他感觉好多了。
又不是头一次见识到母亲的手段,他自嘲地想,何必惊讶呢。
秘书退了出去,小会客室只剩下他和袁可遇。
“我在这里上过一阵子班。”齐文浩指给袁可遇看他当时的办公室,很小的一间,在段玉芳的办公室旁边,“那时帮我做事的有个助理,也是女孩子。”
“嗯。”袁可遇看去,那边坐着好几个低头做事的年轻女孩,没有闲聊的,“制衣厂的女员工比较多。”她仔细地看了会,发现她们不用穿工作服,打扮得虽说不是花枝招展,但也各有特色,“而且全都很漂亮。”
“是吗?”齐文浩没留意过,“可能吧,我妈喜欢门面摆得好看些。”
袁可遇联想到卖水果的总喜欢把个大的放在面上,忍不住一笑,“你的助理也这么漂亮吗?”
“她倒不是,很一般的长相,但是做事很有干劲,每天上班笑呵呵的。还是个小八卦,几乎没她打听不到的消息。”齐文浩回忆着。
“她没跟你去那边搞基建?”袁可遇记得田恬,化工厂筹建办公室的秘书,美则美矣,性格并不是特别讨人喜欢。
“没有。我妈不喜欢她,辞退了她。”齐文浩苦笑,“我去那边就是因为我妈趁我出差炒掉了她,然后我跟我妈闹得很不愉快。干脆离得远些,对我俩都好,正好那边也缺人。完全是误会,她以为我们在谈恋爱,但是没有,我怎么可能跟她谈恋爱。”
齐文浩至今仍记得,段玉芳教训他的话,“别以为你对别人好,别人就知道感恩回报。你看看,她拿了十万走得别提多高兴。你以为公司那些流言怎么出来的?你有没有长脑子?你看看,这是下面员工写的举报信,她利用你,什么事都插一手,食堂、宿舍、采购,哪个环节她没去捞一把?”
他问,“有确实的证据吗?”
段玉芳不以为然,“这些不是证据?她要是不理亏干吗拿了钱就走?她还有脸见你?她威胁说要在网上发你的*,不然你以为我干吗给她那么多钱?我就当打发一条狗。”
他不知道事实究竟是如何,不过已经这样,再去追究也于事无补。但他还是受了影响,心情不好了很久,直到遇到袁可遇。
袁可遇不知道齐文浩此刻心里的波澜,挑挑眉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齐文浩没深思过,只是感觉。他认真思索了一会,“性格不合。我是她老板,她在我面前还那么爱说话,做同事可以,其他的不行。”
呃……好说话的老好人原来心里自有一套标准?
会议室门被敲了两下,段玉芳推门而入,朝袁可遇略一点头,“袁小姐。”
袁可遇站起来,“段总。”
段玉芳摆摆手,示意她坐,“文浩跟我去办公室,袁小姐在这稍等。”
袁可遇原打算陪着齐文浩面临一场狂风暴雨,没想到段玉芳和和气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段玉芳本来是长辈,袁可遇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董事长,今天的事跟可遇也有关,我希望她在场。”齐文浩声音不高但很坚持。
“噢?”段玉芳看着齐文浩。
“对我来说她很重要,我希望她能做我的妻子。”齐文浩没低头。
“我记得,你们认识还不久?”段玉芳婉转地说。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我了解她。”
“那行,我们坐下一起谈。”段玉芳在桌边坐下,“律师和会计师是我打发走的,我不想闹笑话给外人看。”
齐文浩和袁可遇没料到她开门见山,惊得对视一眼。
“坐啊。”段玉芳对齐文浩说,“基金会的钱我动了,投在化工厂,相关的账页和文件可以去我办公室看。牵涉到一些账面处理,所以钱转了几个圈才到化工厂,但你放心,决不会少掉。我原以为你心中有数,不然你觉得为什么让你做化工厂的总裁?是你能力比你哥和你弟强?”
疲倦感向齐文浩袭来,又来了,“当初条款规定只可以投资到风险小的货币市场工具……”
“天底下哪有稳赚不亏的生意?”段玉芳说,“你父亲和我白手起家,从来只懂得向前。你不用去找那几个出来替你说话,他们已经拿够了好处,不会反口。再说,相关的手续一应俱全,他们有什么能闹的。话都摆在这里,要是不放心你的钱,你就努力工作,让化工厂尽快上马,尽早赚钱回本。”
齐文浩还能说什么。
段玉芳朝袁可遇笑笑,“今天住下吧,正好见见家里人。我叫小吴帮你们订机票,明天送你们回去。别看文浩这么大个人,他还是小孩子脾气,喜欢闹别扭,你多看着他点。我还有事,先回办公室了。”
袁可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好在段玉芳离开得也快。
临走前她看了眼儿子,“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你最好记得,集中起来的力量才大。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按家族利益出发,你当然也不能处身局外。其中的道理我跟你说过,现在我不想再说,你好好想想。”
自段玉芳走后,齐文浩呆坐着,许久才看向袁可遇。她坐在那,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在桌下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刚才的话我录下来,好歹算个辅证。”
齐文浩无言地笑,没有用的。不过,没想到在段玉芳眼皮底下,袁可遇居然敢动小手脚。
“看来今晚要住我家了。”他打起精神,“我们中午要吃好一点,免得晚饭不消化。”
晚饭出乎意料的丰盛,吃饭的人也很多,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人全来了。
袁可遇坐在齐文浩的下手,她的右手边是劳伦斯和刘安妮,对面是齐正浩和他的妻子李雅静,他们的孩子在寄宿学校,周末才回来。李雅静下手是齐原的侄女,也在公司里做事,人事部的,还有段玉芳的秘书小吴。小长桌的两头坐着这个家的两位主人:齐原和段玉芳。
更让袁可遇吃惊的是,齐家的老宅建在齐原的厂里,两幢三层小楼,隔着一座小花园就是员工的宿舍。虽说爱厂如家,但齐家的作风实在也太……另类了。
“袁小姐,女孩子一般读文科,你怎么想到学工的?”李雅静对袁可遇有些好奇,吃饭前一直盯着她问。
袁可遇有许多开玩笑的说法,可以让听者一笑,但不适合现在的场合。她规规矩矩地回答,“小时候家里有个小工坊,我经常去看工人做事,对机械电气的东西很有兴趣。”
“你家做什么的?”
“小家具厂。”
“现在还在开吗?生意怎么样?”
“我父母去世时把厂卖掉了。”
她俩坐在沙发上聊天,直到劳伦斯和刘安妮进来才被打断。
弟兄俩,就像昨晚没通过电话,也像一直生活在这个屋檐下似的,聊天,说一些工作上的事,为员工做的错事笑出声。在这种环境里,袁可遇纳闷着自己的淡定,又奇怪怎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妮是读设计的,爸爸把化工厂写字楼的内部设计交给她负责了,以后你们会经常见面。”李雅静告诉袁可遇。刘安妮坐在另一侧,分明听到了,却仅仅看了她俩一眼。
和这样一位大小姐打交道,真是袁可遇不想的事情,幸好她俩的工作没有交叉点,见面一笑她还是能做到的。
直到齐原回来才正式开饭,齐家的餐桌并不兴说话,袁可遇也就沉默着吃喝。
吃完饭袁可遇才知道饭后有牌局,齐原,段玉芳,齐原的侄女,还有小吴。
“袁小姐打不打牌?”小吴客气地问她。
袁可遇摇头,“我不会,你们玩得开心。”开玩笑,她要送上去再闷上几个小时吗。她已经对齐文浩所说的“不消化”有了深刻认识。
然而牌局并没马上开,齐原和长子进了二楼的书房。半小时后,齐正浩怒气冲冲出来,齐原的一声喝骂响遍了全楼,连在客房的齐文浩和袁可遇都听到了。
“他们吵什么?”袁可遇问。
“管理上的事。”齐文浩早就知道大哥和继父在理念上颇为不同,有时齐正浩做出的决定会被齐原拦下,十分影响他在公司的威信。而劳伦斯这边走走那边看看,父母的公司都没少去,每次类似的争吵背后少不了他的踪迹。
可想而知,以后化工厂这边,也会随着建设的推进产生甚或爆发更多的矛盾,毕竟这是大投资,又是从前没踏入过的行业。
齐文浩心中暗叹一口气,他算被绑上同一条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