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说,那是谢安容。
顾依依脑子有些嗡嗡作响,不可能,她印象中的昭荣公主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所写的那个谢安容虽然嚣张跋扈,骄纵愚钝,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原文里的炮灰女配,但她绝不可能有这样一双有如毒蛇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里满是嘲讽,是不屑,是即将把自己碾成灰的胸有成竹。
顾依依想不明白,那个正噙着得体高贵的笑容,持着金色的游龙细樽杯,姿态风华走至她面前的谢安容,是从何处得到那样的自信。
冰冷的酒杯随着谢安容的轻笑轻轻刮过顾依依的脸颊,“朝华郡主,本宫亲自斟酒请你喝一杯。”
顾依依缓缓抬起眼眸,看向谢安容那张脸上轻佻的笑,声音淡得像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水,淡得没有一丝情绪:“我不喝。”
“怎么?你怕了?”谢安容抬起袖子遮住弧线优美的下颚,掩嘴咯咯直笑,“我们的朝华郡主连死都不怕,如今竟怕了我端来的一杯酒,真是笑话。”
“罢了罢了,她怕是担心我下毒害她,这可真真是冤枉我了。”谢安容娇笑着与旁人打趣,从桌上端起侍女刚刚倒的一杯果酒,伸至顾依依面前,“那你喝这杯可好?”
见顾依依还是没有接过去的意思,谢安容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你若是还怕那我便先喝一口好了。”说着,轻轻抿了一口酒,再将酒杯递了过去。
顾依依仍然静坐不动,谢安容在原文里便与原主针锋相对,如今身上更是环绕着一股危险气息,她宁愿当场得罪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只是,话虽这么说,可是耳边其他人的闲杂话语却像蚂蚁一样一口一口咬噬着心脏,让她如坐针毡。
“哟,自己封了个郡主便连皇家之女的面子都不给了,当自己是什么呀……”
“算啦算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娘是什么货色,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勾搭上贤王,人家呀有姿有色,自然觉着自己高人一等……”
“真是,公主殿下真有耐心,换了我,早一杯酒泼她脸上去了……”
“……”
…………
“小郡主身子不好,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顾依依身体一僵,只看见一截藏蓝色掐绣海棠的衣袖从自己面前闪过,谢安容手里的酒杯已经落到了裴醉的手中。
“阿醉!”顾依依惊慌出声,伸手去拦,甚至因为着急“轰—”的一声将座下的椅子带倒,可是无论她站得多急,那一杯果酒已经随着裴醉喉咙的滚动全部被喝净。
顾依依回头去看谢安容,见她正拿着一块锦帕轻轻擦着唇上的口脂,脑中瞬间闪过刚刚那唇上涂着的艳丽颜色,再抬眼,便撞见谢安容眼中毫无遮掩的快意,就像是,大仇得报的那种满足。
“哦,对了,卢……不,顾依依。”谢安容将锦帕丢在地上,用鞋子轻轻碾过,抬起柔若无骨的手腕将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向耳后拢去,“你知道吗?你封号朝华郡主的‘朝’字是被我改的。”
“什么?”顾依依蹙了蹙眉,狗皇帝赐给她的封号难道谢安容也横插了一脚?不对啊,原文中明明没有这样的剧情。
谢安容宛尔一笑,轻启朱唇,口吐幽兰,接下来说的话却有如带着寒意的利剑:“本宫昭荣公主的昭字,你不配用。”
她的封号不是昭?!
不可能!她当初码文的时候明明写着的是昭华县主,这次是被自己争取才得来的郡主。
朝华郡主的朝字与昭荣公主的昭字听起来一样,她压根没有意识到原文的这部分剧情已经改变,而改变这个的,偏偏不是她顾依依。
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什么,轰然一声,只觉着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阿醉,我们去找大夫,不对,宫里有御医,是的,有御医,我们快去,快去找……”
顾挽情见顾依依嘴里颠来复去念叨着要找御医,什么也不管不顾,就准备拖着裴醉往宫殿外跑,连忙让贤王将她拦住,按在座位上。
“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现在在做什么?这是宫宴!”顾挽情伸手狠狠的在顾依依手背上掐了一把,顾依依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在疼痛的刺激下,强制着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放在膝上的一双手仍旧感觉到双腿的颤抖。
越是艳丽的花,往往带着越重的毒。
颜色也是一样。
就像前世,颜料往往是带有重金属的,比如铅。
有人说柠檬黄的颜料颜色最艳,而它所带的重金属也比其他的颜色更重。
谢安容抿完酒之后便擦去的口脂,颜色分明亮丽的耀眼,可是她却迫不及待的擦去,只能说明什么?
那口脂有毒。
原文中这个时候的原主与谢安容不过是小女儿家之间的嫉妒攀比,怎么会仇恨到如此地步,仇恨到让谢安容亲自涉身冒险,只为降低她的警惕给她喝下那杯毒酒?
这样的阴狠毒辣,断断不是一个十三四岁地位尊贵的一国公主所为。
那眉梢尖都带着的算计,那举手投足间尽显的媚态,虽然魅惑人心,现在细细想来,却明显不符她的身份。
顾依依突然想到原文中谢安容身为炮灰女配的结局,单恋邻国二皇子姜理,却因为自己蠢笨的行为,沦落到被他迁怒丢至烟花风尘,后被富商赎买,却又辗转多人之手,最后不堪忍受放火自尽的结局。
顾依依又想到前世铺天盖地的炮灰女配逆袭文,嘴中充斥着不知是咬破舌尖的腥味还是从心底泛出的苦涩。
自己终究还是从了一次大流吗?
这或许根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女主文,而是属于谢安容的逆袭文,更确切的说……是重生文吗?
如果是穿越,可以解释她为何知晓顾挽情有孕的消息,但是却不能解释她有如血海深仇般的恨意。
这股恨意,只可能源自谢安容她自己,源自她上一世面对挚爱的痴迷和不可得,源自她上一世自作自受最后凄惨悲凉的结局。
谢安容重生而来,报复的对象自然是上一世在她眼里造就她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自己,母亲,和一直忠心守护的裴醉,可能还有最后和原主恩爱缠绵的贤王。
或许,连邻国的二皇子姜理也在报复对象之中,但那却不是她现在管得了的了。
顾依依现在满心只剩下对裴醉的担忧,她沉沉的垂着眸子,脑中思绪捋了又捋,最终省去了关于谢安容重生的推测,将事情清晰条理的说给了顾挽情听。
她不能乱,自乱阵脚,搞砸了宫宴,惹怒了狗皇帝,那……裴醉才是真的没救了。
顾挽情并不是空有一身样貌而没有大脑的女人,她很快的做出决断:“依依,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带着裴醉去找承徽帝。”
想到谢瑾对于女儿的那种不该存在的感情,顾挽情蹙了蹙眉,却还是选择在此刻将依依的安危托付于他。她将手按在贤王的肩上,一字一顿的郑重叮嘱:“依依交给你,记着,一定要防着谢安容。”
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谢安容重生而来,目的便是直接至她们所有人于死地,不顾一切代价,哪怕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场局,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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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看着身旁的少女用雪白的贝齿死死咬着唇瓣,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翻涌。一是为她心疼,而是由于她对裴醉的担心而充斥着满腔满肺的醋意。
“依依,你不要咬着唇,先吃点东西吧。”他细声软语的低声哄着,他也不明白为何一旦对上这个少女自己以往的沉着内敛便不复存在。
“我吃不下。”顾依依将谢瑾推至自己面前的盘子又推开,这种情形下她怎么有心思吃东西,哪怕是绝世佳肴,也难以下咽。
“朝华郡主,陛下请您过去一趟。”承徽帝身边的这位苏公公顾依依见过几次,但此刻警惕心太重,直至他拿出了顾挽情身上的碧翠雕凤朝玉环,这才勉强信了他。
但是心底仍然不够放心,便将目光扫向一旁的贤王,虽然不想和娘炮男主扯上关系,但是此时能够信的,也就只有他了。
这位苏公公极其有眼色,顺着顾依依的目光连忙又朝贤王行了一礼,恭声道:“陛下说了,贤王殿下不放心也可以一起跟去。”
贤王礼貌周至地温润一笑,手里的一袋金锞子转瞬便入了苏公公的袖口,接着便和顾依依一前一后跟着苏公公往承徽帝处去了。
路过芙蓉池上的九曲板桥,光线瞬间黯淡下来,顾依依脚步一顿,还是走了上去,但是不自觉的放慢脚步贴近了身后的贤王。
贤王此时只觉得一具温香软玉般的小身子和自己贴近了几分,心头一暖,刚想开口和她说话,颈后却被人重重一袭。
九曲板桥本就曲折蜿蜒,只为着白日里宫里贵人们戏水的趣味而建,如今夜色浓厚,加上他刚刚一瞬的分心,被人突袭,只觉头晕脑重,脚再落地时直接踩上了一块松散的桥板。
而走在前面的顾依依,只听见身后一声闷哼,接着一声重重的落水声,再回头,身后已无人影。
一瞬间,桥上微弱的灯火俱灭,顾依依感觉整个人都被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想喊人,贤王掉进水中,连呼救声都没有,可见定是遭人暗算。可是她连动都不敢动,又怎么敢出声喊人。
这九曲板桥在黑暗中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她怕自己微微一动,便跟贤王一样落入水中。可她不敢动,不代表没有人敢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自己的面前。
男子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却让她反胃的香气。顾依依下意识便退后一步,却被粗壮有力的手臂扯了回去,她心中惶恐,想放声尖叫,却突然发觉嗓子中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仅仅是这样,她浑身上下在一瞬间就连抬手推开那男人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瘫软了身子,倒在那男人的怀里。
那男人本来力气就大,现在更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着她的手臂,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上下模索,嘴唇也在她的脸上一下又一下的磨蹭。
就连身下,都似乎被一个灼热的硬物顶住。
顾依依不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古代未出阁的少女,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谢安容是要毁了她吗?还顺带灭了贤王的性命?
她强撑着伸手去推那男人,却被他一掌握住,语气中满是下流轻佻:“乖乖,这可是你头一回这么主动的约朕相见,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都先放着,先让朕吃饱了再说。”说着抓住她的手,将她几根手指都舌忝得湿漉漉的。
顾依依在按耐住心里忍不住翻滚的恶心的同时,有如惊天霹雳,这分明是狗皇帝承徽帝的声音!
他把自己当成了顾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