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长剑,直直刺入她的额心。舒悫鹉琻持剑的男子,玄衣广袖,手上流出的血顺着五指流到剑柄上,再顺着剑身淌到她的额间,灼得她额心烈痛。
耳边是尽是繁杂的声响,刺耳的邪音、诡异的狂笑、愤怒的大吼、还有女人的哭喊……种种,撕心裂肺、揪心刺骨。
她看着那个男子在她面前灰飞烟灭,她极力伸手去阻止,却只抓到一场空。
三万年内反反复复做的一个梦,每每梦醒,似有巨石重重压到胸口,梗塞无力得很。
白初撑着床起身,怔了片刻,缓缓抬手在额心一点,指尖染了一点红,有些疼。三万年都不曾愈合的剑疤,到现在依旧淌着血。顿了会,她朝床侧睨了眼,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君上扰了我的好梦。”
声音里带了困倦未散的朦胧疲懒,可那双眼睛却是清亮着的,如日光下的琉璃珠子一般,锋锐且露寒芒。
白炘自一旁石椅上坐下,侧目看她一眼,“好梦?”
清亮的目里微微有一黯,玲珑一转便消逝不见。白初不接话,指了指周遭被变回来的石桌石床,唇角一弯,“君上忒不厚道了些。”
“受罚就该有个受罚的样子。”
“君上是来说教的?”一双眼睛微微向上挑起,却是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白初在西岭峰里待了这么些时日,竟是头回见着君上来说教。这个时候白初该有些什么反应?是受宠若惊呢,还是感激涕零?”
白炘只是淡淡看着她,“白初,你我时隔三万年才见得这么一面,你就对我如此态度?”
“哦,原来君上是怪白初对您无礼?”话虽是这么说着,那目里的锋镝却依旧不敛。白初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扬唇一笑,似嘲似讽似报复的双臂大开,而后双手平齐交叠至齐眉,颔首弯腰,屈膝跪地,手心沾地,额贴手背,朝白炘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白炘端坐椅上,垂目看着女子匍匐于地,面上神情寡淡,看不出喜怒。
礼罢,白初从地上起身,“君上满意了?”
“没准你起。”
“可我已经起来了。”软而魅的轻漫语调,属于狐狸的娇软魅惑。那唇边的笑意轻轻,微微勾起的是恰当好处的弧度,再加上那双剔透晶莹的眼,不用再多的言语,已足够令人心撩。
话毕,白初自顾往边上椅子上一坐,以手支颔,撑在石桌上望着他,目里带嘲、含笑。
狐帝皱眉,双瞳暗沉如墨染,出口的声音冰凉,“白初,我当初能囚你三万年,如今便也能再将你关上些日子。”
白初唇角的笑意勾到一半顿住,复又牵起一抹更明媚的笑,声音却是冷着的,“凭什么?”
“白初,我若要挑你的错,那你便哪里都是错。”
话音落,白初只觉身下骤的一空,下意识的稳住身形站稳,低头再看时,原本自己坐着的石椅已变得粉碎,“君上!”
双瞳墨染的深邃里,狐帝威仪凛冽,瞧得人不禁寒瑟一噤,“白初,不过关了三万年,竟将你胆子给养肥了,敢在我面前使性子?”
“白初在这鬼地方不吃不喝待了几万年,即便有些小性子,也合该磨平了,君上可是这个意思?”
话里透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只是那女敕若凝脂般的雪肤下,却淡淡透出一层红,斜挑着的眼里幽光微明,似带着委屈还强撑着坚持,让人想要苛责,却又顿时没了由头。
幽光映在狐帝眼睛里,轻轻打了个旋,复又慢慢沉下去,直至平静无波。半晌,他开口:“你在怪我?怪我囚了你整整三万年?阿初?”
最后那“阿初”两个字轻得似被风拂起的柳絮,飘进白初耳里,有些痒。她不自在的侧身,“三万年前白初惹下那样的祸,君上囚白初,无非是要保白初的命。君上此举做了君主、兄长都该做的事,白初有什么好怪君上的。”话里明显有些服软的意思了,却偏偏又带着几分的倔气。
“不甘心?”白炘问。
“三万年前发生那样的事,事由玄穹境那位起,凭什么到头来受罚的便只我一个?”
这话里满是愤懑,白炘面上没有喜怒,眄她一眼:“业有因
果,既是你种下的因,后果也该是你来担。”
“明明是玄穹境那位狡诈在先——”
话未说完就被截了过去,“旁人狡诈在先?那么身入魔池的是谁?引下天罚的又是谁?”深厉的目光看过来,“即便是无心之失,那也依旧是你犯下的罪孽!”
“罪孽”二字说得尤为重。
白初咬唇,剔透的眸子黯了黯,不满的嘟囔:“三万年前没见着说教,三万年后倒数落起人来了。”
这一句本来说得声小,却奈何狐帝耳朵尖,斜眼过来,“皮痒了?”
白初抿唇,不动声色的离她家君上远了几步。
狐帝看在眼里,“都要做母亲了,竟还总跟个半大的孩子似的。”
黯着的眸子骤的一凝,带着一脸疑惑和茫然:“什么母亲?”
“白初,你有孕了。”
话音刚落,周遭环境骤变,石桌、石椅、石床,连着这高耸的整个西岭峰皆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