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壁青瓦,流光溢彩;红绸彩锦,鲜艳夺目。舒悫鹉琻
祥云清泽,缭绕四溢;仙乐袅袅,悠彻九霄。
成群的凤凰领着各色鸾鸟在空中飞舞,灿烂的火花在天宇盛开绽放。一时间,霄空璀璨,盛景明艳。玄穹境迟来了三万余年的婚礼,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狐帝前脚离开青丘,白初后脚就解了绳索出门。青丘到玄穹的路她走了不下万次,此番特意挑了近道而行,到玄穹时,狐帝还未至。
许是仙界许久都没办一办喜事,从玄穹境门到中锋主殿,一路人群攒动,仙泽肆溢。
门口招待查贴的侍从对白初并不陌生,见了她便立即过来:“神君,帝君为您在前席主桌设了坐。”
“前席主桌?”本没想要在门口停留的白初因为这一句顿了步,她侧目看过去:“是我师父吩咐的,还是你家未来帝后吩咐的?”
白初对两人的称呼亲疏差异太过明显,侍从一鄂,鬼使神差问了句:“有分别?”
白初笑笑,“没分别。”
以她的身份,不管是出席三界内谁家的喜宴,都是坐在前席主桌的位。若没有昨日的变故,她今日定会大大方方的落座主位,看着那对新人在她面前定下永生之好。如今,且不论这婚到底能不能顺利成了,那个位置,她是最不适合坐的。
已近吉时,宾客满至,宾客九重,分级别落座。前席主桌,四席并立。其中一席并坐着天君天后,余下三席,尚无人影。
剩下两席的主人不难猜,这世间能与天君并列而坐的,除了今日大婚的池夙帝君,也就只有青丘狐帝和九幽魔尊了。还剩的一席,更不难猜,青丘的帝姬早年拜帝君为师,仅这一点,主桌之上便少不了她的位置。
及时将至,前席三桌迟迟未来,让人不得不猜测议论。
“还记得在瑶池化形的青丘小殿下么?那个模样,同池夙帝君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么说,青丘的小殿下是青丘神君和池夙帝君的?那魔尊怎么办?”
“在帝君婚礼上你也敢说这样的话?还要不要活着出玄穹了?”
“……”
白初隐了混在仙人堆里,周遭闲言碎语她听进去了不少。换在以往,她定会叫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可是眼下,却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惹太多的事。
白逸只告诉她那个凡人成了仙,却依旧没告诉她,那个凡人此生姓甚名谁。
凡人轮回一世,一世的面貌便有不同,更何况是十几万世。
她不知道那人是何时成的仙,十多万世过去,那个人也不会有往事的记忆。音容相貌、神态举止,都和之前的那个凡人不会相像。满座仙人济济,近万年来飞升的女仙不少,白初一个个将人看过去,排除那些身来为仙的、由妖升仙的,后天得道的女仙依旧有数十个。
白初耐着性子一个个将人看过,觉得这个也像,那个也可能是,看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天际钟鼓响起,吉时到了。
钟磬之声响彻九霄。
“新人到。”也不知是哪个灵力充沛的仙人报的幕,其声嘹亮,最后一个字托了老长,悠悠的在殿宇琼楼之间回荡传响。
长廊尽头,新人并肩而来,众人将目光一并移了过去。
入眼,是一片深沉的红。上古的喜服庄重且精致,玄色的襟口,深红的衣,金线细织的上古纹络镶边在上,繁杂的凤纹暗映其中,长长的袍摆摇曳拖地,美极。
所有的纷杂之声都在这一刻静了下来,即便四周彩帐琉璃光彩四色,金雕碧玉华贵非常,在这一对新人出现的刹那,都仿若瞬间失尽了颜色。
刺金深红曳地长裙缓缓经过,珠玉轻摇,不发一响。向来高洁清丽的池笙上神,今日依旧璀璨明艳,华贵端庄。
更多人的目光放在了三万年重生归来的池夙帝君身上。鲜少有男子能将红与黑相合的颜色穿得这么自然,面容俊秀,光彩莹然,淡银的神纹浅印额心。经过离得长廊最近的一席位置时,胆大的年轻女仙高高唤着他的名,他斜斜侧首,唇畔
一抹笑容回以示意。一笑之间,似春风十里迎面吹来,轻拂过脸,温暖舒适。
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女仙红着脸羞怯低目。
在人群中多时的白初,自池夙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就再未从他身上移开过。她就隐身在这女仙附近,池夙侧首看过来的那一眼,正巧同她看他的目光对上,目光相对的那一刻,白初有一瞬恍惚,隐约觉得这依旧是她的师父微笑俯首看她。
不知不觉忘了隐住身形,她喃喃开口:“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喜宴人多,她的身边谁也没有注意到边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这个时候,并行快登上玉阶的新郎突然止步。在新娘疑惑的目光中,帝君回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笑容依旧温润:“阿初,不入席么?”
声音清洵且熟悉,在她心头狠狠的荡了一荡。
当四处目光全落在她一人身上时,白初想,她为什么要违了君上的意,作死的往这婚礼上来?
白初穿着一身的白,白袍,素鞋,发髻珠玉未戴,乌黑发间仅有一朵白洁小巧的玉簪花。素得不能再素的衣服妆扮,与这大喜的婚礼格格不入。
进来八卦没少聊的众仙们一时间双目齐亮,这是要来砸场子呀……
池笙在看到白初的那一刻,神情便有些微不同来,她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半边身子隐到池夙身后。
其他人浑然未觉,一直面对着两人的白初却将池笙的变化全然收入了眼底。杀了人,第二日还能高高兴兴的成婚?白初冷了笑,看向池夙时,心里辛涩难辨。她微牵了唇,极力用自己此刻能保持得最为平缓的声音开口:“师父,阿初还是不要入席了。”
池夙目里微现了几丝疑惑,唇畔仍然是笑,像每回开解她使小性子时一样的耐心开口:“阿初,你师父生平仅有一次的婚礼,你也要错过?”
看他的神态,不像是知道池笙昨日干了什么。
白初深吸口气:“师父,阿初今日,不适合坐在您的喜宴上。”
池夙依旧带笑看她:“阿初,为何?”
神邸尊贵,气质瑶华,温润皎洁的男子,即使身着大红喜服,也依旧风华明澈。这样清洵无伤的笑,看入白初眼里,只觉心头某处温暖化开,然而那红衣盛装下的风致高洁,又如明月风华,透似明镜,令人觉得心底深处不管是何等的私念,只稍一动便是亵渎。
白初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目光掠过他,看向池笙。
池笙紧张看她,宽大的袍袖底下,柔夷轻轻扯了池夙的袖角,声音温婉轻柔:“阿夙,吉时到了。”
池夙回头看她一眼,回给她一个清浅的笑。再看向白初:“阿初,你还未回答我。”
这样温润的语气,像极了小时候她闯祸躲到玄穹境,君上带着藤条来寻她,她躲到池夙书房的桌子底下,拽着桌角按着桌布死活不肯出来。他撩起桌布一脚,蹲子与她平视,说话的语气温润中带着着些微的严肃:“阿初,你还未回答我,又闯了什么祸?”
没有哪个师父喜欢徒弟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池夙虽然一直未在她面前表现出明明显显的不喜欢,却也从来不纵容。她那次闯祸,一把火烧了青丘山脚方圆四百里地所有田地里的庄稼。
于是,君上藤条打在她背脊上时,他没有拦。
今时今日,他问她为什么不坐在他的宴席主位上,白初想,如果情境倒转过来,君上要向他发难,她会不会也能忍着不去阻止?
“青丘昨日有了丧事,自然不适合出现在玄穹宴席上。”
淡漠的声音,自天宇上空飘渺而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陡然入耳,白初眼睫一颤。
该来的总会来,该承的躲不过。
浩瀚的神泽骤然降临,丝竹管弦齐声一断,满座桌席晃动轻摇,天宇空中飞舞的鸾鸟瑞兽因承不住这样的神泽先后颤抖落地。狐帝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步入众人的视线里。
白衣盛雪,出尘绝世。步履榻上红毯的瞬间,顿时令四处喜景黯然失色。
他浑然不顾周围众人目里的惊惶讶异,一路淡漠走来,面上无喜无怒,在经过白初
时,懒懒的扫了她一眼,也不停步,一直往前走,直到离新人只有三步距离时才止住脚步。
满座宴席陡然生出了一种诡异而肃穆的安静来。
然后,狐帝开口,声音淡漠得没个边际:“我青丘昨日办丧事,你们今日也好意思成婚?”
奚落的语气,若换了别人来说就是明显的挑衅。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明明看似没有关联的两件事,竟让人顿生出一种“你父母昨天才死,你们今日就要成婚?”的奇异错觉来。
众人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青丘办丧事?谁的丧事?
池夙目里微微错愕,唇角笑容略滞:“狐帝何意?”
狐帝淡漠漆黑的深瞳如降霜雪,薄唇如削,淡淡道:“我青丘的太子,昨日命丧你新婚夫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