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千丝长渔网,中有千千结外结。舒悫鹉琻纵横交错间,动一处,牵全身。
白初从来就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对妲夷没有动过一点情。那她还没见过哥哥那么随意的像调侃妲夷一样,去调侃别的人。那样明媚动人的女子,她看了都喜欢,同妲夷相处了几十万年的哥哥不可能不喜欢。
“如果妲夷当年嫁给了你,那她就不会陨殁……”
“如果她嫁的是你,你也不会认识那个凡人,于是,不会有阿逸,所以阿逸也不会死……”
“如果,她嫁的是你,我会天天和她玩在一起,不会在那凡人死后,为了讨你开心而去拔龙筋做弓箭,那样,我就不会遇见池夙,更不会认识池笙。就不会有后来祭魔池的荒唐事,魔尊更不会殒。我会在妲夷的介绍下,好好的认识梵谷,一心一意的去喜欢梵谷,然后,好好的嫁给他……”
白初低头用手指一条条数着,说话的声音很轻,喃喃低语,似是在梦中呓语。
一个美好,梦幻的梦。这个梦,曾经有可能实现,却偏偏谁也没有达成它。
整个过程都是她再说,君上没有说过一句话,白初轻轻偏头,看到男子嘴角微牵,唇畔是一抹简单的,不易察觉的笑。
白初怔了怔,然后,她看到他伸手抚上她的头,大掌一动就弄乱了她的发:“白初,天理命定,谁都不能妄图去改变谁的命。一旦插足,后果没有人能真正预料。”
她故作惋惜的长长叹息:“纵是情深,奈何缘浅。”
额心被狠狠一敲——
“再乱说话,就站到大殿门口背佛经去。”
白初捂着额头拧眉:“轻点敲,我这还有道疤呢。”
捂着额头的手一下被他扯开。
高洁的额头白皙,额心的疤痕殷红依旧,颜色鲜艳得似一不小心就能溢出血来。
白炘细细盯着她额心看了一阵,松开她的手,嫌恶似的偏头不看她:“长得这么丑,你怎么好意思出来到处乱走的?”
“……”从小到大没被人说过丑的白初怒了,“嘴这么贱,怪不得妲夷不嫁你!”
白炘扬眉,倚着树干悠悠道:“她不嫁我,所以她死了。”
“……”白初皱眉,回到主要话题上,“君上,华奕重伤,您认为伤他的人,和想因他而诬陷青丘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批人——”
话未落,耳边听到不远处有人踩到落叶,细碎的响。
白初神色一变,不做思考,倏地腾身飞掠过去。
那人正欲折身,身子刚动,白初已经落到了他面前来。那一双眼睛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霎时寒彻如锋:“你怎么在?”
长决偏头错开她的目光:“狐帝相约。”
君上相约?白初侧眸往后头看过去,君上已从地上起身,长袍曳地,一路迤逦而来:“是本尊约的。”
“君上约他干什么!”白初满脸不可思议看他。
白炘睇她一眼:“本尊的事,是你能过问的?”
这话堵得白初一噎,她瞪了长决一眼,回过头去:“哥,他是个男人!”
白炘步履微滞,无奈看她:“阿初,我知道。”
“……”内心纷乱复杂,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她侧目睨向长决,盯着他,一眨不眨:“放才本君与君上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长决不看她:“什么也没听到?”
“这年头道士也知道口是心非了,积功归根五戒,下一回是不是要连着把盗窃、邪yin一同给破了?”白初冷冷看他,话语森寒,“没听到你折身干什么?”
长决面色一僵,下一瞬,凌然回眸:“没错,下仙的确是听到了。我仙界苦寻多日的殿下在青丘,下仙自然要立时回去向天君禀报。”
白初嗤笑不屑,悠悠看她:“道长,你恐怕很长一段日子都离不开青丘了。”
长决脸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两指打出一个响指,
空荡的林子瞬时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兵士来。
白初伸手朝指向长决,厉声下令:“把他给本君关起来。”
即便身为上仙,在神面前却依旧渺小如蝼蚁,白初轻易将他仙力封住,看着兵士押人下去。至始至终,没有同狐帝商量一句。
待人散尽,白初才发现君上在旁负手看她,淡漠的面上没有一点温度,盯着她的那一双眼里湛出森森阴沉:“白初,你胆子不小啊。”
君上约的人,她一句不问,直接逾矩将人关押了下去。白初犹豫了会,撩起衣角,然后,跪下去。
双膝刚碰到地面,头顶的声音冰凉,“谁准你跪下去的?”
白初怔了一下,立时要从地上起身,才刚一有动作,又听得他的声音冷冷过来:“准你起身了?”
白初身子一僵,再跪了回去。
白炘冷眼看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么?”
“我又不是猪,猪是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脑海思绪快转,话接得飞快,白初抬头,朝他眨了眨呀:“怎么,君上您知道?”
他理也不理她:“哪只手打的暗号?”
白初抿唇,不甘不愿的伸出一只手。
下一刻,狐帝伸出二指并在一起,隔空朝着白初手心一划——
清脆的一声响,似藤条重重落下,摊开着的掌心上飞快出现了一道红,白初整只手一麻。
“再有下次,就自个儿到司刑司领五十脊杖去。”他眄她一眼,伸手拉她起来。
白初拧着眉毛叫出声:“君上您换只手拉,这只手刚受了伤呢!”
“不痛不痒的,还好意思说受伤?”
“不痛?您自己打自己一下试试?”
白炘眄她一眼:“那你别起来了。”
白初一把环住他的手臂:“不痛,一点都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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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过了以后,冬来得很快。
睡一觉起来,推门,外头一片白。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落下,一不小心就迷花了人眼。
第一次见到下雪的黑毛很是兴奋,刚从长廊上走出一步,噗——办个身子陷进了雪地里。
他眨眨眼,从面前抓了一把雪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再回头,很是高兴的对白初说:“阿娘,这是凉的!”
这样的模样直接逗笑了白初,她走过去,两手抓住他的双肩,把他从雪坑里提了出来。举着他的身子在半空掂了掂,玩笑道:“你不是小鸟儿么,怎么身子这么沉?”
小眼睛溜溜的转:“我是乌凤,是大鸟儿。阿娘才小,是小狐狸。”
“小狐狸?”白初眯了眯眼,弯了手指在他小鼻子上轻轻一刮,“阿娘给你看看小狐狸长什么样。”
话落,她牵着她走到雪地中。堆积得深而厚的雪,她走上去如履平地,若软的雪地表面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下一刻,黑毛呆了。
阿娘不见了。
一只雪白的狐狸将他压在爪下,而他,还有没一个爪尖的指甲大。这是一只极其巨大的狐狸,几乎比阿娘的寝殿还要高,爪间锋而锐,似乎轻轻一动就能把他分成两半。
这条狐狸同他平常看到的不同,浑身雪白,没有一点儿杂色。那双眼睛明亮又剔透,不是完全的黑色瞳孔,而是漆黑里头带着金。十三条长长的尾巴在半空摇舞,那样灵活又漂亮。
然后,狐狸说话了:“还是小狐狸么?”
黑毛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眨眨眼:“阿娘,我能养一条和阿娘一样漂亮的小狐狸么?”
白初变回了人形将他提起来:“这个有困难,你阿娘这么漂亮已经是世上罕有的了,这世上怎么还能找得出跟你阿娘一样漂亮的呢?”
“噗——”不远处长廊路过的白逸听到这句,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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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白初瞪他一眼:“这个时候你不在南岭闭关,跑主峰来干什么?”
白逸是临神之仙,一步为神也只在这两三个月里了,这两三个月极为重要,修为冲破仙阶入神的那一瞬,马上就要受九天雷劫。
一般生灵晋仙,需受天雷三道,月兑离凡骨。而由仙入神,洗髓通骨,则需十三道。十三道天雷,一道比一道要重,承过了,便永世为神,承不过,则修为全散,需从头再来。
白初自然不准青丘这独一条血脉有任何闪失。
白逸悻悻笑了笑,端正朝她作了个揖:“姑女乃女乃,不是您侄孙不想好好闭关,君上带相好在那赏雪景呢,嫌我碍事,就把您侄孙赶出来了。”
“相好?”白初抓住了最关键的词。
白逸装作惊愕的掩住嘴:“姑女乃女乃,这词不是我说的,我可没说君上和道士在南岭,更没说过他们赏雪赏风还赏月,还嫌您侄孙有碍风光。”
白初目里一阴:“简直……岂有此理!”
“姑女乃女乃说得对!您侄孙风-流倜傥,往哪一站哪里就都是景,哪里有碍风光了?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下一刻,神君眨眼不见,雪地里一身黑衣的小殿下黑着一张脸瞪着他。
白逸弯唇笑笑,顺便给他作了个揖:“表叔,借姑女乃女乃用用,过会儿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