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房里黯淡无光,气氛显得有点压抑。陆仪正抬头望了眼林源,幽幽地说道:“我不知道韩家人为何要追杀你,但早在两年前,祖父就让我暗中来到黄溏县,寻找穆连成此人。等我好不容易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你,我的祖父和父亲却都被他们抓走了。我想,你的身份也许就是他们追杀你的理由。”
安国公为人深沉冷静,做事谨慎低调。为了安全起见,好多事他都没有跟陆仪正提起,就怕他年少气盛,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坏了皇上的大事。所以,陆仪正根本不知道那个穆连成是大内侍卫,他抱走了先帝的幼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
也正因为如此,当韩家人用他祖父和父亲的性命相要挟,让他杀了林源,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如果他知道林源的真实身份,为了陆家的将来,他就不敢轻易冒险了。
“你的祖父贵为国公,身边难道没有护卫吗?”林源倒不是怀疑陆仪正所说的话,他只是觉得这事太过离奇。
韩家和陆家都是京城中的百年世家,在朝中根基深厚。韩家以往的实力不如陆家,只是近几年突然崛起,韩尚书手握兵权,后宫之中又有德妃娘娘依靠,而陆家则与各种名门联姻,门下弟子多不胜数,在朝中的威望也不容小窥。综合下来,双方实力差不多。堂堂陆家家主又怎么会轻易被韩家人制服呢?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韩家人知道我们有过年回祖宅祭祀的习俗,事先收买了那里的下人,在祖宅的水井里下了迷药。所以,当晚在场的族人都中招了。只有我,因为身在黄溏县没有赶回去过年,躲开一劫。”陆仪正没有提起,自己之所以没有回去过年,是怕祖父逼着自己娶亲,所以他能拖则拖,迟迟没有归家。
“他们干嘛大费周章绑架你的家人?直接抓你不就得了!”林源斜睨一眼躺在地上的陆仪正,不解地问道。
这混蛋的身手不怎么样,远不如自己,糊弄糊弄外行也许可以,一旦真刀实枪肯定玩完。
“我身边有祖父精挑细选的暗卫守护,他们想要不惊动外人,无声无息地制服我,没那么容易。”陆仪正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面对林源居然能心如止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哦,原来是这样。”听完陆仪正的解释,林源恍然大悟。原来,韩家人也怕打草惊蛇。
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林源拍拍**,准备闪人,他可没兴趣留在小黑屋陪着这个混蛋聊天解闷。
望着林源转身离去的背影,陆仪正忽然冒出来一句:“殿下,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什么?”林源没听懂他的意思,愕然回头,诧异地望着陆仪正。
“亲人和爱人两者只能保其一,你如何选择?”对于陆仪正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最终家人的份量在他心中超过了苏苏。所以,他放弃了苏苏,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陆仪正原以为林源会跟他一样为难,一样犹豫。不想,林源听后,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家人快饿死了,隔壁家兄妹俩勉强能吃饱,你抢了他们的粮食给家人吃,结果他们两个饿死了。
虽然你保护了自己的家人,但你始终是一个凶手!一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凶手!是,你是尽了自己的孝道,可是旁人就活该因为你的孝道而去死吗?
苏苏有句话说的对,你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从始至终你最爱的是自己,你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
林源说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萧然离去。
原来自己是一个如此胆小自私的人,面对外来的威胁没有勇气去反抗,只会选择逃避,选一条看似简单的路来走。别人的命在自己眼中根本就不是命,随时可以拿走换取家人的安危,以尽自己的孝道,慰藉自己的良心。
原来,事情如此的简单明了,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敢面对如此丑恶卑劣的自己。陆仪正默默地闭上眼睛,十几年来第一次发现自己错的太离谱了……
万乐帝最近很忙,乱七八糟的事接踵而至。前线镇守边关的大将中伏身亡,自己的爱妃韩氏在昭阳宫病逝,佳人尚未入土安息,朝上又爆出她的父亲兵部尚书韩焕光命人绑架了安国公及他的长子。
消息一传开,引起一片哗然。依附韩尚书的那些官员自然要为效忠的主人辩解,可惜未等他们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地展开辩论。
大内侍卫就将安国公等人从韩家别院的一个地牢中解救了出来。当安国公站在金銮殿上,说出韩尚书绑架他的原因后,那些依附的官员再也说不出话来。
意图谋害皇室中人,够韩家满门抄斩的了,自己再质疑此事,为韩尚书大肆喊冤,是想要陪他共赴黄泉吗?况且,威远大将军童啸天已死,德妃也病逝了,韩家早已失去了左膀右臂,形同废人,再看不清情势,那就是自找死路。
于是,看似千秋万载永世不倒的韩家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满门抄斩。数百条人命因为韩焕光的野心随之而去,只留下那以往门庭若市如今凋零不堪的韩府,述说着曾经的辉煌。
万乐帝快刀斩乱麻灭了韩家满门,了结了心头大患。接下来,重新调整了朝中的各方势力,安国公长子陆伯景官复原职,陆家虽然寻到了自己的同胞弟弟,立下了不小功劳,但临门一脚,毁在了家中熊孩子手里,一切归零。
皇上虽然没有说出陆仪正受韩家人指使谋害皇室的事,但陆家人心知肚明,皇帝没有处罚他们已经是最大的恩典。
陆家人对此不敢有丝毫抱怨,只希望皇上看在他们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将陆仪正关个几年,悄悄放回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万乐帝册封了温丞相为护国公,他的长子接任兵部尚书一职,重新平衡了朝中的各方势力,不让安国公一家独大。同时,提拔了大批寒门士子,这些人没有世家背景,忠心耿耿,效忠皇室。
这一切都做完后,大半个月过去了,万乐帝这才有空,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弟弟。根据吴凡的每日禀报,这个混小子居然想要偷偷模模的成亲,幸亏自己英明神武,早已察觉到他的意图,喝令谁也不准动林家的户籍,绝了他的念想。
自己的弟弟喜欢穆侍卫的女儿,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样,他这个做哥哥的完全理解。但是,穆侍卫虽然临危救了弟弟一命,但他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让他的女儿做王妃容易遭人诟病。
况且,自己百年之后要传位给他,堂堂的大楚皇后怎么可以是一个侍卫的女儿,这太贻笑大方了!
万乐帝没有召林源入宫,而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偷偷流出了皇宫,去了翠微湖的别院。
眼前的中年人,眉目舒朗,神情温和,一点都不威严肃穆。林源见到万乐帝的时候,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就那么愣愣地望着他,等他先开口。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林源还没有被皇室认祖归宗,所以只能先住在这里。新的王府已经在动工,离这里不远,年底就可以入住了。
“嗯,这里挺不错的。”房子又大又整洁,后院连着翠微湖,那里有着苏苏最喜欢的荷花。再过几个月,林源就可以带着苏苏天天游湖去。
这小子,胆子不小。对着皇帝说话一点都不紧张,好样的!万乐帝望着比自己小十七岁的弟弟,感慨万分。弹指一挥间,这二十年,过得好快。
“等你完全康复后,朕就会将你认祖归宗,同时册封你为皇太弟。”万乐帝轻轻说道。朝中的事总算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就要准备弟弟的婚事了。
“皇太弟?”林源闻言,吃惊不小。他虽然不太懂朝廷中的事,但也知道皇太弟是什么意思。
“嗯,等朕百年过后,就由你继承皇位。”见林源微微蹙眉,万乐帝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自己可以提早退位,享受一下太上皇的悠闲生活。
“你的皇位不传给你儿子,传给我干嘛?”林源大为不解,自己书都没有读过几本,朝廷中的事更是一窍不通,把皇位交给自己,等着被祸害吗?他可不想做个昏君,更不想做亡国之君。
万乐帝被林源直白的回答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个混小子,会不会好好说话,虽然说得是事实,但也婉转点,让人容易接受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