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轻笑慢慢由身后溢出,杜流芳紧绷着一张脸,心中已是紧张万分。
可是该来的始终会来,就算她再怎么抵制也是毫无作用的。有时候你越是怕它,它就越是会到来。“不,二表妹这一身牡丹花开得正好,这样一丛丛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若是盛开在暖暖的阳光下,那……”他慵懒的声音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那会怎样?”那人是个粗人,见面前这位小哥说话温吞,真真急煞他也,一双又粗又浓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凶形毕现。
杜云溪见着这人面露凶相,行为猥琐,心头忍不住泛起一股恶心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站到了柳意潇的前方。
柳意潇神色没有变化,望着那名猛汉,嘴角轻轻一动,“招蜂引蝶。”
那四个字一出,杜流芳便知道没戏唱了。那人就是再蠢再笨,也不会不理解招蜂引蝶、红杏出墙是时下人用来讽刺妇人小姐不守妇道的隐晦之语。
此话一出,周遭之人皆是脸色大变。尤其是那名彪形大汉,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杜云溪那张如水莲花般美丽的脸悄然表色,整个人好像呆住了,不知道从柳意潇嘴里跑出来的究竟是哪几个字。半响,她才僵僵地回了一句,“云溪不舒服,先行告辞了。”提了步就往无人之处而去。步履匆匆,脸色越来越僵,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帘。她一走,周遭便有了喋喋不休的闲言碎语之声。
杜流芳呆呆望着杜云溪离去的方向,心头既是震惊又是佩服。柳意潇当着众人的面,算是给了杜云溪一个耳光,可她竟然还如此沉得住气,没有动怒,可见忍性是极好的。
“哈哈,看不出小哥竟有如此慧眼,本将军着实佩服。”突地,那彪形大汉哈哈大笑起来,那粗阔的手掌在柳意潇肩上狠狠拍了两下,遂转身阔步而去,“可惜,可惜……”他的声音粗犷而高亢,声声盖过了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此话一过,那些闲言碎语只怕更加没完没了。
可惜,可惜,这四个字,让她沦为笑柄,让她的计谋生生落空。
杜流芳拽紧拳头,侧过身来,目光森森地望着柳意潇。却没料到柳意潇一双桃花眼也正盯着她瞧,眼里毫无波澜,却黑得渗人,像一滩深水令人难以捉模。被他这样直直地盯着,杜流芳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一双怒目对上一双凉目,竟生生败下阵来。她低垂了眸,竟不敢与他对视。半响,有个人影晃到了她跟前,挨了挨她的肩,“三妹,你跟二姐素来交好,还是去瞧瞧她吧,省得惹出甚事端来。”
那个低沉的嗓音,是杜流芳分明熟悉的。杜流芳没有反驳,咬了咬唇,应承下来。转身时特地留意了柳意潇刚才所站的位置,但那里早已人去影消,显然,他不知甚时候已经走开。
迎面的寒风刮得她鼻尖一阵冰凉,她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衣袍,这才举步朝杜云溪所去的小径过去。
晚宴上的欢声笑语渐渐消散在她的耳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呼呼作响的寒风。昏黄的烛光下,杜流芳顺着积雪上新印出的脚印过去。很快,杜流芳找到了杜云溪。
杜云溪正坐在一处院门前的门槛上,手抱着双膝,没有哭泣,双目凝着前方,好似个木头美人。闻见有脚步声响,她呆呆地抬起眼来,见着是杜流芳,她抹了脸上残留的泪痕,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神色古怪地说了一句,“三妹怎么找到这里的?”此时的杜云溪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神情怏怏,见着杜流芳也没有如往常一般贴过去,甚至有些懒得搭理。
“积雪上有脚印子,妹妹顺着过来,果然见着姐姐了。”杜流芳倒是跟往常一般,举止并无异,咧开唇笑笑,有腾腾的清烟自她嘴里冒出。一并挨着杜云溪坐下,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杜云溪的身子往左边挪了挪。
此时还不是跟杜云溪撕下脸皮的时候,不然就难对付了。杜流芳握了杜云溪的手,一张小脸满是自责和后悔,“都怪妹妹,若不是妹妹将这衣裳送与姐姐,姐姐便不会被柳表哥骂了。都是妹妹的错。”杜流芳这句话,表面是在自责,实际则是将矛头往柳意潇那里引过去。
杜云溪并不知道是她在背地里搞鬼,在她看来,柳意潇不认为自己漂亮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众人的面讥笑她,使她丢尽了颜面。这远比杜流芳给她送件衣服来得可恶得多。但如若不是她送来这衣裳,她也不会无端被人嘲讽。杜云溪有口无心地劝了一句,“不关三妹的事儿,三妹勿要自责了。”
杜流芳自然知晓像杜云溪这样面善心恶之人是不会有多少真心劝慰她的,她也没放在心上,陪了一笑。“姐姐原谅妹妹就好,妹妹就怕姐姐不会再跟妹妹玩了。”说出来的话何其的天真烂漫。
杜云溪脸上终于浮起一抹牵强的微笑,“怎么会呢?”
杜流芳露出贝齿傻笑一阵,余光中,她瞧着杜云溪那张越来越露出厌恶和嘲讽的脸,心中很是开怀。她现在越来越喜欢抓杜云溪面具下面掩藏起来的表情,这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吧。“姐姐无事就好,这儿冷,咱们一块回去吧。”烟霞阁与清烟阁本就在一处,前世两人经常一块儿进进出出,是一对人人羡慕的小姐妹花,只是如今,杜流芳一点儿也不想与这个伪善的姐姐走在一块儿。而杜云溪因为衣裳的事情,想必这会儿心中也仍有疙瘩,不愿与她同路。果然,她听见杜云溪恍若流水的声音在耳畔传响,“三妹先回去吧,姐姐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
见状,杜流芳只好道:“那姐姐小心。”话毕,便提了灯走开。
今天虽说没有如愿让那个残暴将军向杜云溪提亲,但是杜云溪却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也算是个收获了。杜流芳心中很是开怀,行至一处长廊,便瞧着廊外数株红梅竞相开放,从远处瞧去云蒸霞蔚,与地上的积雪交相辉映,有一股傲然怒放之美。
前世,她自以为那人深深爱着她,在她院子里种上了满院的海棠花,每至暮春时节,院子里就是一片花海,芳香四溢。她爱他的心就如那满院盛开的海棠花,浓情厚意、妖娆绽放。可是到头来,只因这满院的繁花竟是他为别人种下。他对她的宠,霎时碾落成泥。杜流芳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不远处开得如火如荼的红梅,心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若水见杜流芳忽曵住了脚步,抬眼见得杜流芳一泓清泉似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她心里打了个突,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半响,杜流芳才回神,自嘲似的一笑,“没甚,若水,你先回去吧,这里离烟霞阁不远,待会儿我自己回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