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伟冷眼扫过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姨娘们,眼底很快漫过一丝厌恶。这些人一个个倒挺会掩饰的,在他面前一个个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可是在私底下一个个却是这样的德性!杜伟深厌其烦地皱了眉头,收回自己打量的眼神,“你们一个个好歹都是府上的姨娘,这大清早的在这里咋咋呼呼什么!”
杜伟话音一落,那些个原本就脸色发白的姨娘们这会儿脸色青紫交加,都快赶上调色盘了。谁都知道这会儿杜伟正在气头上,谁要开口说话就是自己去撞枪口。于是那些刚才还跟斗鸡一般的姨娘们一个个将脑袋垂得更低,生怕被老爷揪着了什么错。
大夫人也静默下来,默默瞧着这些个噤若寒蝉的姨娘,嘴边噙着一丝笑意。胆小至斯,能有什么作为?
“刚才不是一个比一个嘴巴厉害么,怎么现在都没话说了!一大清早扰人清梦!”杜伟看清了她们表内不一的本质,看着她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吭半声,心头越发不痛快。“好了好了,你们若是无事,都下去吧。”他厌烦地摆了摆手,招呼那些姨娘们退下去。
这样就让她们离开?那些姨娘们立马唰唰唰抬起头来,用疑惑地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杜伟。见他转身要往屋子里去,众姨娘觉得不甘心,谁也不落人后地追了上去。被众人挤出队列的八姨娘见众人跟了上去,也赶紧跟了上去,可是奈何自己总落人后,一向口无遮拦的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老爷,家不可一日无主,这杜府上下的事务也是需要人打理的!”
此话一出,那些趋之若鹜的姨娘们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被定在了原处。回头瞧瞧那翘首以待的八姨娘,众人齐齐一叹,这八姨娘果真是年纪轻轻不懂事啊,可是她的不懂事却也正是他们所需要的,这样她们就可以知道老爷心头的想法而且是不用费力的。众人皆在这个时候松了一口气。但顷刻之间,心里那根松下去的弦又陡然紧绷,因为老爷下一句话将是会决定她们身份是云是泥的问题。
一个个这会儿比刚刚还要紧张许多。一脸期待地盯着杜伟一方身影,心头鼓跳如雷。
杜伟闻言,也停下了大步流星的脚步,这是谁,也太口无遮拦了吧!他慢慢撤回头,瞧着这一众跟上来的姨娘们,心中自嘲,这会儿倒是齐心协力了。他慢悠悠笑了起来,望着与他隔得最远的八姨娘,慢慢道:“这些事情,就不用你们打算了,都回去吧。”杜伟扬了扬手,继续朝前走去。
老爷的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闻言的姨娘们个个脸色大变,就连大夫人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吩咐身后推轮椅的人将她推上前去。可是杜伟却在众姨娘围过来的时候先不动将寝屋的房门给关了,将一众脸色青白相映的姨娘夫人隔绝在外。
吃了闭门羹的众人一个个面色如丧考妣,面色沉重地望着那扇门,原来眼里闪现的丝丝期待在顷刻之间归附于平静。
八姨娘吸了吸鼻子,只觉杜伟这句话像是一只锤子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脑袋,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急急上前两步,傻傻问道:“老爷……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八姨娘这听起来有些傻不拉几的话,可是众人的心头盘旋的都是这样几个大字。老爷,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静默之间,却闻一道尖锐的嘲讽声拔地而起,“呵呵,瞧你们一个个趋之若鹜的模样,一个个不是对这主母之位势在必得么?”那懒洋洋的语调之中浸润着无限的尖酸刻薄,令人听在耳力只觉得非常刺耳。那是大夫人的声音。
她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是非常的意外,但是可以挫挫这群贱人的锐气,她倒是十分满意的。
“哼,咱们走!”七姨娘冷眼端着这个面上保持着诡谲笑容的大夫人,心头的气一时间没法散去,急乎乎丢了这样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朝院子外走去。看来这暂代主母的位置是没戏唱了,她还要留在这个被别人欺辱啊!
八姨娘平日里与七姨娘交好,这会儿见她气冲斗牛地冲了出去,眼见这心心念念的暂代主母之位无望,也跺了跺脚,急冲冲追出去了。“七姨娘,等等妹妹我啊……”那娇滴滴的尾音拉得老长,叫剩下的几个姨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着七姨娘的夺门而去,紧接着那些姨娘也三三两两退去,大夫人也被人退走了,彼时杜伟才觉自己耳根子清净了些。俗话说这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六七个女子那更是一台大戏啊!杜伟伤脑筋地模了模脑袋,也开始琢磨着主母之事来。
大夫人是决计不能再胜任这主母之职了,他留她一条命就算好的了,别的是万万不可能的。三姨娘性子软弱,当不起这主母之责,而且今日瞧了她的真面目,杜伟越是摇头了。丹娘?杜伟眼里闪过一丝迷惑,她虽然长得很芸娘相似,也温柔贤惠,可是他总觉得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这时候他又想起一个人来,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他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起她。那日她坚决拿了休书,就消失在杜府大门口。事后他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不去寻她。可是这日子越久,心头就越发想念,她现在究竟在何方?杜伟深邃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
杜流芳吃过了早膳,便被人请到了父亲的书房。杜流芳觉得奇怪,什么事情值得父亲这样郑重其事地请她过来?看着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父亲,杜流芳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两鬓的白霜似乎更多了,杜流芳心头有种凉凉的感觉,倘若不是她在这府上太能折腾,父亲或许也不会如此。记得前世的父亲到死都两鬓都没有多少白霜。杜流芳眸色一沉,跨脚迎了上去。走到父亲跟前,她很快收起自己异样的情绪,对着父亲甜甜笑了起来,“父亲,您这是在写什么呢?”杜流芳作势拿眼朝那宣纸瞄去。
其实她多少有些明知故问的嫌疑,父亲忙得多半离不开公务之事。
杜伟像是这才察觉到杜流芳进了屋,迷茫地扫了杜流芳一眼,眼眸渐渐恢复清明,“你来了。”杜伟瞧着自己女儿的笑容,原本乱成一团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儿着落。他搁下笔指了离书桌不远的一处座椅,笑着说道:“快坐下吧,来人,给三小姐端杯热茶来。”
杜流芳笑嘻嘻应承了,坐到了父亲的对面去。此时那奉茶的小厮已经端了茶杯进屋,杜流芳从他手里接过了茶,去了茶盖儿抿了一口,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倒是好茶,杜流芳又啜了两口。
这时只听父亲的话隔着从茶盏里冒起的白烟里弥漫过来,“阿芳,昨个儿夜里的事你听说了吧。”
杜流芳抬起一双翦水来,慢慢点了一下头。其实她早就听闻了这件事情,只是不知这会儿父亲问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杜伟顿了顿,又道:“阿芳,你平日与二姨娘走得近,你可晓得她如今去哪儿了?”杜伟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之色,但是他还是问出了口。这府上只怕出了阿芳能知道含笑的一点儿下落,便无人知晓了吧。
杜流芳在二姨娘走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父亲总有一天会后悔,可是没想到这一日终于来了,她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呆滞。心里头谈不上是喜还是忧,这么多年来父亲周旋在这些女人之间,只怕在某个不经意间就已经丢失了那颗已经给了母亲的心。她本是应该觉得生气的,但是她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一时之间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伟见杜流芳一愣一愣的模样,心头有点儿急。他这个女儿聪慧得很,该不是看出什么一样了吧?他心一慌,赶紧解释道:“阿芳你别误会,父亲只是觉得突然想起她来,毕竟夫妻一场,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倘若这样郑重其事地将她请过来只是随便关心一下的话,那么他若真在乎起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看着自己越描越黑的父亲,杜流芳忽然觉得心头一松,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父亲瞧起来真像是个毛头小子。杜流芳用了然于心的眼神将父亲脸上竭力掩饰的紧张心慌尽收眼底,露出一抹恬然的笑容,然后用慢吞吞的言语开始回应父亲的话,“父亲不必解释,流芳晓得。只是二姨娘离开之时并没有跟流芳说会去何处,所以流芳也不晓得。”这个倒是实话。
杜伟听了,脸色稍稍一变,眼神也变得闪烁迷离起来。连阿芳亦不晓得二姨娘身在何方,如今该如何是好?他满怀期待的心只因为杜流芳这样一句实话而瞬间变得凄凄惶惶。半响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样啊……”他将尾音拉得老长,言语之中早已泄露了他失望透顶的心情。
杜流芳继续人畜无害的点头,心中只道,父亲啊,你都将那大大的失望二字写在了脸上,这样还不能算作是在乎么?当局者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