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是还没进咱们家门就已经断气了的,无论如何,这责任应该放到杜府头上!咱们不仅不能随便将小姑埋了,而且还要风光大葬!”许大夫人也是个厉害的主儿,她这会儿强着为许氏出头并不是顾及那姑嫂间的情谊,而是心头惦记着自家与杜府的深仇大恨。可以借着小姑这件事儿,能从杜府刮下一点儿皮毛,她也觉得值!
许大老爷听了大夫人的话,心头也是咯噔一下。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感情终究淡薄。但若是能借此机会将杜伟拉下水,他也是愿意的。如今他许府人丁凋敝,全是杜府的杜流芳所为。但奈何这杜流芳诡计多端,他们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到头来都是他们自家人遭殃。他也早想将这杜府扳倒可是苦无良策,这会儿天上掉下来这么块馅饼,他自然是不能放过的。许大老爷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如今皇上卧病在床,若是听了杜学士竟然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到时候官位不保不说,可能还会危及性命。于是许大老爷板上拍钉,同意了许大夫人的话,“你们今个儿将小姐送至杜府大门口。我要让杜伟明日吃不了兜着走!”
底下的小厮连连应是,于是连夜拖了许氏的尸体便往杜府而去。到了杜府门口,也不惊动杜府之人,将身体早已僵硬的许氏放在了石狮子边,然后策了马车,往许府去了。
且说夜里杜流芳从祥瑞院主屋出来,却见两个丫鬟扶着个单薄的身子,面有惊色:“柳公子,你怎么了?”
柳意潇?杜流芳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忙活着府上之事,却压根忘记了身后的柳意潇。这会儿见柳意潇软着脚趴在那两个丫鬟肩上,她吓得眼睛猛跳,赶紧凑了过去。只见柳意潇双眸紧闭,脸色发白,嘴唇皲裂,好看的眉头紧紧锁着,一副很是难受的模样。
杜流芳眼皮又重重抖了两下,昨日柳意潇为救她被那几个黑衣人划了好几刀。跟着她风餐露宿不说,今个儿她为了赶回来,走了冰冷刺骨的水路。有好几次她回头,只觉柳意潇的脸色越来越白,但是她心头忧虑着府上之事,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直到这会儿杜流芳才发觉,柳意潇这一路过来都是强撑着的,他早已体力透支。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晕倒。
一股酸楚的味道在心底慢慢扩散,发红的眼里又氤氲起一层水汽来。杜流芳的心好似掉进了冰天雪地里,彻骨的冷。“你们将柳公子抬去海棠苑,快去请李大夫过来!”杜流芳怔讷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招呼旁儿的那些个丫鬟过来帮忙。
柳意潇很快被送到了海棠苑之中,此时还是早春,院子里的海棠已经打了花骨朵儿,一股冷香萦绕整座院子之中。杜流芳打发了人下去给柳意潇打洗脸水,自己则静静坐在床榻前瞧着榻上已是气息奄奄的柳意潇,心头涌起的全是不安和苦涩。
曾几何时,有人这样贴心贴肺地对她?原以为他所谓的喜欢不过只是一时新鲜,可是她现在拿捏不准了,肯将性命豁出去也不要连累她,这样的人只是在图一时新鲜而喜欢她么?她的心开始动摇起来。
“小姐,水打好了。”若水将帕子打湿了水拧干之后递给了杜流芳,可是连着叫了她两次小姐都没有反应。这一次若水的声气大了些,终于将小姐叫回了神。若水狐疑地望着自家小姐和床榻上躺着的柳公子,心头盘算着小姐对柳公子肯定是有着情愫的,不然也不会看着柳公子这模样人就跟傻掉了一样。
杜流芳缓过神来,脸色有些尴尬。她接过了若水递过去的帕子,展开之后细心替柳意潇擦了额上密密的汗水。顺手模了柳意潇的额头,又是跟昨晚一样的烫,看来他又发烧了。杜流芳忧心忡忡,探头往外屋瞧去,也没听见个响动,李浩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
打发若水下去之后,杜流芳坐在床榻边沿,静静地瞧着床榻上紧闭双眸的柳意潇。从窗外斜洒进屋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更觉得莹润如玉。饱满的额头,恍若悬胆的鼻子,尖儿上带着一滴汗珠,顺着鼻翼滑落下来。杜流芳下意识伸手去给他擦汗。触及那一方温热,杜流芳只觉得那方温热由指间一直传到了心间、脸上,令她闹了个大红脸。
若水在此刻将李浩宇迎进了屋,“小姐,李大夫来了,快让他给柳公子瞧瞧吧。”瞧着柳公子这昏迷不醒的模样,他的伤势应该很严重。
杜流芳猛地将手缩回,稍稍平复了一下小鹿乱撞的心跳,这才起了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李浩宇。“李大夫,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麻烦你……”好似每一次,她对李浩宇就只能说出这么句话来,如今自己欠他的恐怕是越来越深了。
不知怎的,杜流芳只觉得眼前的李浩宇淡然的神情之中隐着些甚,好似惊喜和悸动。但是很快杜流芳又压下这样的想法,大概是自己这两天太过疲劳了,所以出现了幻觉甚的。
“杜小姐,不必客气。”自打属下来报杜流芳失踪了,他这两日都没怎么睡觉,带领着属下去杜流芳失踪的一带寻找。正好找着谷底下有人烧火的痕迹,但当初留在杜流芳那里的鸟儿却找到了自己。是以李浩宇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这会儿见到杜流芳安然无恙,他也就安心了。
杜流芳晓得李浩宇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想到柳意潇伤势严重,所以也没有跟李浩宇多磨嘴皮子。“李大夫,你帮看看流芳的表哥,他后腰处有几道伤口……”
李浩宇早就注意到那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省的柳意潇,属下来报当时杜流芳出事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个男子,看样子,也就是这躺着的柳意潇了。李浩宇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轻快地答道:“好。”
李浩宇应了话,便将手里的药箱交给底下的丫鬟。听杜流芳说这男子的伤在后腰处,所以他不得不要月兑掉这男子的上衣。见杜流芳没有要回避的打算,李浩宇提醒道:“杜小姐,柳公子这伤在后腰,需要月兑掉上衣。”
杜流芳却不以为然,“没关系的,李大夫动手吧。”只怕这会儿柳意潇后腰处的伤口定然是惨不忍睹,一味的回避并不能改变什么,既然不能回避,那倒不如坦然接受。
李浩宇很是吃惊,虽说杜流芳瞧上去跟普通的大家闺秀有所不同,但是在未出嫁前就先看了男子的身体,这总归是影响清誉的。李浩宇见杜流芳神色只见有些紧张,一双黑幽幽的双眸却还算镇定,看来她自己已经是打定主意了,他想劝也劝不动了。李浩宇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只是觉得闷得慌。
柳意潇的上衣已经被李浩宇腿到了腰际,他帮着柳意潇翻了个身,只见后腰处缠满了布条,那布条不知何时染上了鲜血,这会儿已经干涸,变成了乌红色。杜流芳看清那布条上面的血迹简直惊呆了,柳意潇的伤口是什么时候裂开的,而且看这副模样,连布条上的血迹都干涸了,肯定是裂开很久了。
不用看,杜流芳就晓得那伤口处定然是血肉模糊了。她的心像是被倒进了两袋冰渣子,冷得她瑟缩着身子往后缩了半截。
染血的布条一圈一圈地被拆下来,到了最后,果然只见那伤口血肉模糊的一团,那肉里泛着点儿白,明显是被河水给泡涨了。看起来很是令人难受。杜流芳的眼泪又再一次湿润了眼眶,这傻缺,他怎么什么都不说,自己不舒服也不知道嚷嚷,就跟在她后面硬撑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他一定是不想连累她,不想拖累她的行程,所以咬咬牙,将自己的痛苦都掩藏在心中。想起今日自己对他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他这伤口应该是那个时候裂开的吧!看着那张帅气逼人的脸,杜流芳心头一阵急躁,这个傻瓜!
李浩宇察言观色,将杜流芳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杜流芳眼里晶莹的泪花像是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胸口,不见得有多疼,但是却让他有些无法呼吸。杜流芳,是欢喜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子吧。
李浩宇来不及多想,杜流芳稳住了自己的情愫凑上前来问:“李大夫,我表哥他打不打紧?”这伤口都变成这副模样了,看来休养起来得费好些时日了。柳意潇这一身伤都是给自己折腾的,倘若不是自己他不会受伤,也不会伤得这样很,此刻杜流芳的心里头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李浩宇没有想往常一样对杜流芳的话有问必答,而是静默了一会儿,吩咐下人端了热水进屋。
看李浩宇表情凝重,一言不发,莫非柳意潇伤势真那么严重?杜流芳心里发急,拽着李浩宇的衣领发问:“李大夫,我表哥伤得是不是很严重?”好似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一旦感染之后,就很难愈合的,甚至还可能为此丢掉性命,表哥的伤口不会是感染了吧?